卷一 第十章 雌雄辨不清(2 / 3)

他抬手想觸摸她的臉,抬到一半卻又放下,沒辦法,對著別人的臉,即使知道是她,他仍有種背叛她的感覺。

看他縮回手,她忙伸手去抓,可憐兮兮地搖一搖,問:“秋秋,如果,這臉洗不掉了,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麥正秋沒有立刻作答,看著麵前這張臉,他試著說服自己說“她是涼兒”,可是沒用,這張臉,總是會勾起他的厭惡情緒。

瞧著他的反應,她既歡喜,又沮喪。

歡喜的是,他真的不介意她不男不女的長相。沮喪的是,若他如此抗拒這張臉,那她怎麼實現她的奪夫計劃?

啊,她就知道,大哥怎麼可能那麼好心,怎麼可能將易容箱放在那麼明顯的地方,怎麼可能將軟骨散落在她房裏!大哥早就料到了吧,即使她能假冒新娘成功,她也很難和秋秋生米煮成熟飯。

跳下床,她像個陀螺般在室內飛轉一圈吹滅所有光亮,然後快速轉回床邊將他推倒,撲壓。

當她的小手伸進他的衣襟,他立刻敏感地一哆嗦,如她所料般,拒絕。

“秋秋?”

他抓住她的手,翻個身,將她置到床上,而後起身,直立的背影如同暗夜裏的山峰般不易撼動。

四周很安靜,彼此之間,息息相聞。

“秋秋,這麼黑,你也能看見嗎?”膝行至床沿,摸到他的手肘,她又開始搖他,可憐兮兮,可憐兮兮。

麥正秋退開一步,仍背對著她,站到她夠不著的位置,聲音仍啞得幾不可聞。

“不可以。”

一旦跨出那一步,她的一生就會毀在他手中,他愛她啊,他怎麼能學著她一起不顧後果地胡鬧。隻要她沒事,他就放心了,他不能太貪心。現在,趁著她還未被發現,他一定要保住她的安全,送她速速離開南桑。

下了決定,他轉過身,麵向跪在床沿的身影,將她抱入懷中。

以為他回心轉意,她心上一喜,正想開口喚一聲“秋秋”,卻見他抬指一點,她就沒了聲。

“涼兒,你不能呆在這裏。”

將嘴抵在她耳窩艱難地說出他的決定,他抱著她拉開門,避開月光,午夜飛行。

她比手劃腳焦急萬分,可是她的手語他完全看不懂,以為她在抗議,他歎了聲“對不起”,又抬手點了點,讓她軟在他懷裏,乖乖地不再亂動。

似又回到了初遇的那天晚上,他劫了她禦風而行,速度極快卻又極平穩,一路上,她的鼻端總縈繞著若有似無的令人舒心潤肺的他的味道,那一次,她舒服得直犯困,這一次,她卻絕望得掉眼淚。

嗚嗚嗚,果然是不能做壞事,她隻是給姐姐下了點軟骨散,隻是偷穿了姐姐的嫁衣,隻是想嫁給自己心愛的男人,為什麼這麼這麼難?是天在罰她啊,她根本還沒來得及告訴秋秋其實他們仍有機會在一起,都怪她,都怪她磨磨蹭蹭錯過了坦白的好時機,所以才令秋秋有時間做出將她送離南桑的決定,嗚嗚,陰錯陽差自作自受說的就是她嗎?她不要離開這裏,今天若是離開了,以後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她不要,不要啊——

她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胸膛,他卻不得不硬下心腸。

新婚之夜的世子府,很安靜,忙累了很久總算大功告成的仆從們都早早歇下了,皎潔的月光下,一地鹽白,空曠無人。

麥正秋絲毫不敢大意,屏息,凝神,借著樓台亭閣的陰影,迅速向圍牆移動。

從來不知道這座府第竟是如此遼闊,以前動不動就能見到的圍牆,在這個夜裏卻似遙遠得如同地角天涯。

空氣中,隱隱的,有股張力,就好像有人將空氣拉伸成了一張繃得緊緊的網,他若是從中穿過,就可能人死網破。

容不得他細想,突然的,四下裏燈火通明,他就像撲火的飛蛾,撲到盡頭,想退,已無路可退。

站在燈火的中心,他心下一沉,用力摟緊懷中的人兒,望向那個笑意盈然的東來太子,在太子身邊,一臉冷然站著的,赫然就是清俊的涼兒。

一時間,他出現了混亂,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涼兒,恍神中,他放鬆了手臂,懷中的人兒差點跌了出去。

下意識地,他抓回她,可一抬頭看到另一個涼兒眼中的冷意,他又無措地放手,她終於結結實實跌了出去。

明明很痛,卻連喊痛的資格也沒有,她仰躺在地上,望著天上的星星,突然,就笑起來。

嗬嗬,真是天意啊,她怎麼能忘,既然她能易容成姐姐,姐姐為何不能易容成她?

現在,她成了姐姐,姐姐成了她,而他,秋秋,這一次,他會選誰?

笑著笑著,眼淚順著眼角流入了耳窩,嗬嗬,天在罰她,姐妹爭夫,天理不容。

阿涼,涼兒,夏微涼,蒲蒲良,你,認命吧?!

姐姐說:“秋秋,你到哪裏去?”

平時婉轉的嗓音,竟然這麼快就轉變成了沉痛與失望。

這樣的聲音落入麥正秋耳中,他又想到了那個夢,夢裏的涼兒一臉淡漠和失望,看他的眼神一如看一個陌生人,和此時質問他的人,一模一樣。

不敢看她,隻好低頭,可低下頭去,映入眼簾的卻是那個又哭又笑悄沒聲息的公主麵孔,他心裏一抽,大腦更是混亂空白。

剛才他摟著抱著親著的人兒,到底是涼兒還是公主?他,終究是背叛她了?

涼兒,涼兒……

閉上眼,排除外在的幹擾,他努力思考想要從混亂中理出一些頭緒,可是,東來太子卻不給他時間。

“麥世子,你打算將公主帶到哪裏去?”

聽到“公主”二字,麥正秋臉色一白,立刻看向他身側的“涼兒”,隻見“涼兒”轉過身,悠然長歎,“秋秋,你所謂的情,比紙還薄,我,真是錯看了你。”

“不——”

他急急地辯解,不由自主地追,可軟倒在他腳邊的人兒卻揪住了他的袍擺,乞求的雙眸在月色裏顯得是那麼哀戚和絕望,他腳下一頓,再抬頭時,“涼兒”已不知去向。

心下惶惶,當即不再滯留,毅然抽腿,躍上高樓,四下張望。

太子搖頭,歎息:“麥世子,你到底還是喜歡阿涼姑娘勝過公主啊,既然如此,我也不放心將公主交給你,公主我帶走了,你愛娶誰就娶誰去,我以東來太子的名譽擔保,我東來國不會為難你以及你的國民,好自為之,再見。”

說完,他彎腰撈起地上的可憐人兒,如同一陣風,飄飄然出了視線。

站在樓頂之上,麥正秋怔怔地,如同泥塑。

當思維重新開始轉動,他飛一般躍下高樓,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極速前進,一路上,心驚膽戰,生怕,這一錯,就是一生。

“涼兒——涼兒——”

遍尋不獲之下,他瘋一般地嘶喊,可是一想到她被自己點得啞口無言她被自己拋在地上她淚流滿麵她傷心難過,他恨得一掌擊上自己的胸膛,一口鮮血“噗”地噴了出去。

這痛,又算得了什麼,他加諸在她身上的痛,比這個不知多了多少倍。

頹然無助地跪在地上,他又擊了自己一掌,擊完不解恨,再擊,再擊,恨不得把五髒六腑擊成碎片以懲罰自己的眼盲心盲。

麥正秋,麥正秋,你這個無能之人,你怎麼能錯認,怎麼能猶豫,怎麼能那麼傷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