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書房,靜悄悄。
從睿親王王府宣旨完畢,太子沒有再去任何地方,直接回到府中,把自己關在書房內,謝絕見客。
胸口處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堵在那兒,上不去下不來,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睿親王府內,見到的那抹倩影,究竟是他的幻覺,還是真實存在的?
一向不信鬼神之說,今天,他卻真的懷疑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有某種神奇的力量存在,就這樣在他眼前虛晃一下神跡,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輕歡而有節奏的敲門聲,拉回了太子的思緒。
“太子殿下,是我。”悅耳的女聲在門外響起,是太子妃的聲音。
太子聽出了她的擔心,平靜了一下心情,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門打開,讓親自端著熱茶和點心的太子妃走進來,“雅柔,你怎麼來了?”
“殿下,聽下人說你回府後就一直忙到現在,臣妾擔心您的身體,所以過來看看。”太子妃恭順溫良,說話的聲音雖然很輕卻咬字清晰,目光始終保持低垂著不與太子的視線相交,她對君臣的禮儀拿捏的非常精準,時刻都以未來皇後的標準來約束自己的行為。
“我隻是想安靜的看一會書,最近七弟從魏國得勝而歸,後期安民事宜和官吏的派任官吏是很大的一個問題,父皇有心想借此機會鍛煉我,所以都交到了這邊。”將太子妃雅柔半擁在胸前,太子不掩飾聲音中的疲倦,“也許有些忽略了你,抱歉,不要多想。”
“臣妾隻是擔心您的身體,太子是國之儲君,更要愛惜自己。”
夫妻和睦的溫馨時刻,太子腦中忽的又憶起那抹烙印在心底的影子,她究竟是什麼人呢?越仔細琢磨越覺得她一定是真實存在的,就在睿親王府中,藏在某個角落中。
要想個法子,去七弟的府中再探尋一次,故地重遊,也許真的可以再次見到她。
心裏想著,唇角不自覺的浮現出一抹笑意,而緩緩撫摸太子妃雅柔肩膀的手,停住了。
“殿下?”哪怕太子身上發生再細微的變化,敏感的雅柔也可以在第一時間內察覺到。
太子收回手臂,不敢麵對太子妃探尋的目光,“雅柔,你先出去吧,讓我再安定的呆一會。”
“殿下,今晚是回房安歇還是去其他幾位妹妹那裏?”仿佛是漫不經心的隨口一問,雅柔盡量讓聲音不顯得咄咄逼人,開玩笑似的抱怨,“臣妾都好久沒與殿下共進晚餐啦,不管今晚您宿在哪裏,可否把晚餐這段時間留給雅柔呢?”
“就依了太子妃,晚飯的時候,我會過去。”走過來,勾起雅柔的下巴,烙下輕吻,“晚上我還要留在你的房裏,我的好雅柔,你嫁進來幾年了,肚子還沒有消息,為夫倒是蠻期待的。”
太子妃的臉上,“適時的”現出一抹嬌羞,連臉色紅潤的顏色都仿佛經過計算一般,淡抹適宜,她喜滋滋的,讓太子看到她臉色的開心顏色,“那麼雅柔這就出去準備了,吩咐除非多做幾道殿下喜歡的菜色,再燙上一壺老酒候著。”
太子點點頭,望著雅柔婀娜的背影消失在院落盡頭,又重新把精神集中在剛才沒想明白的問題上,那披著白狐長裘的天仙少女究竟是何許人也。
到最後,竟然再也壓抑不住想見那神秘少女的衝動,帶著幾個內侍著便裝又來到睿親王府,並不在正門前出現,繞著高大的圍牆轉了一圈又一圈,幻想著又能來一場巧遇。
而此時,被顏曦強行箍住手腕的桃小薇正無奈的靠在軟椅旁昏昏欲睡,怎麼都想不到外邊還有個對她念念不忘的男人,在雪夜之中,不畏嚴寒的繞來繞去。
太子妃的寢宮,酒菜由涼到溫,再徹底冰冷,熱了三四次以後,雅柔一揮手命人撤去,派去書房的小丫鬟來來回回的跑了好幾次,每次都說找不到太子。
不對勁,很不對勁,雅柔拄著臉,眼光帶寒的凝視著搖曳的燭火,陷入習慣性的沉思之中。
轉眼間到了臘月,要過年了。
睿親王府內,管家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忙碌,張燈結彩,采辦年貨,每天忙的腳不沾地。
顏曦對這些瑣碎的家務是不過問的,桃小薇長居繡樓,更是門都不出,管家便一力承擔下來,忙的樂嗬,那是一種被認同被重用的感覺,自從顏曦成年單獨居住後,無論是最初的果郡王府,到後來的果親王府,直至現在,都是他在操持著,即使七殿下沒有特意的誇獎過他,但隻要沒有責備,那便是滿意的。
而隻要顏曦滿意,管家就覺得已經獲得了天大的榮耀。
去年一整年,全國風調雨順,邊境的幾國都或多或少的經曆了幾場災害,唯有齊國,仿佛是遭到大神的庇佑,五穀豐登,兵強馬壯。
老百姓的日子好過了,過年的氣氛也就濃鬱起來。
到了正月十五,是一年一度的元宵節,筆直的官街兩旁早早就把戲台子和掛花燈的杆子支持起來,初八開始就連場幾日大戲,隻要是代表喜慶歡樂的戲碼,輪番上陣,熱鬧非常,等到了正月十五這最後一天,熱鬧的氣氛更是被頂到了最高峰。
千霜和千彤也得到了寶貴的休息日,她們輪流出府閑逛,回來後,眉飛色舞的描述著街上的熱鬧,令桃小薇羨慕不已。
“小姐,不如您去求求王爺,讓他允許您十五晚上去參加京城的花燈會吧,聽說會非常熱鬧呢。”千霜望著桃小薇渴望的眼神,悄聲道。
靈光一閃,桃小薇也來了興致,“我可以穿上仆人的衣服,男裝也可以,這樣就不會有人注意我了。”
千彤總是負責潑涼水的那一個,“小姐,您把心放在肚子裏,如果王爺不同意你出府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允許千霜私自帶您跑出去。”
跨下小臉,桃小薇鬱悶道,“他怎麼會同意嘛,再說,我也不敢和他說這個。”光看他那張冒著涼氣的冷臉就不敢張嘴了。
千彤一瞪眼,把千霜的懇求逼回肚子裏,“難道你忘記了管家的教訓?讓殿下知道你偷偷把小姐帶出去,仔細你的皮。”
“算了,我不出去了。”氣嘟嘟的打斷千霜的話,桃小薇心情一下子壞透了。
她怎麼就成了顏曦的囚犯,被關在府內,連想出去一次,都嚇的別人戰戰兢兢的。
除了繡樓這麼一小塊地方外,她都不記得府外的天色是什麼樣的。
千彤也注意到了桃小薇不悅的臉色,可是她必須做那個黑臉的惡人不能與單純的千霜一起起哄。桃小薇的相貌實在太出眾了些,走在大街上,如果被有不良企圖的壞人盯上,萬一發生了什麼狀況,七殿下不知要怒成什麼樣。
更何況想要混出王府的大門也不那麼容易,內院這邊還好,暗衛部署的暗哨都藏在門口,假如出了繡樓,幾乎立即便會發現,還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混出去,真以為睿王爺顏曦親自培養的“暗衛”是吃素的嗎?那些穿著黑色短袍,連臉都蒙起來的男人身上包裹著濃鬱的血氣,他們全部都是隨顏曦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還能全身而退的家夥。
可是七殿下似乎不大喜歡住在繡樓的小姐知道這樣血腥複雜的事,千彤也就知趣的把嘴閉的嚴嚴,從來不在桃小薇麵前嚼舌根。
“姐,你這麼聰明,能不能幫小姐想個辦法呢?”千霜壯著膽,硬著頭皮對麵色不悅的千彤求情,“小姐都快十年沒有出去過了,現在是過年也,連咱們都可以有機會出府完,小姐連這點小樂趣都享受不到,未免也太可憐了些。”
望著桃小薇孤寂的背影,她把整個人都藏在書堆之中,其實那並不代表她有多愛念書,而是除此之外,她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桃小薇已經不是過去,拿幾件玩具就可以開心的度過幾天的小女孩。
這些千彤都看的明白,可是她的確是無能為力。
這是睡在七殿下心頭的人,出不得半點差錯,她和千霜,都承受不起顏曦的怒火。
可是,一旦心裏有了“出府”的念頭,就仿佛將一塊哈了許久的肉包子放到一位饑餓瀕死的乞丐麵前,你若非要讓他裝的若無其事,滿不在乎,又怎麼可能。
一整個下午,桃小薇不停的翻著麵前的書,卻半個字都沒讀進去。
終於緊繃在腦中的那個弦啪的被扯斷,她把書一推,對小心翼翼踮著腳忙活的千彤姐妹道,“你們去把王爺給我叫過來。”
“把王爺給您叫、叫、叫過來?”
小姐啊,難道您是對上午的事耿耿於懷,又不忍見到血光,所以想借王爺之手給她們來個痛快嗎?
千霜使勁搖頭,“我不敢。”
“王爺早晨就進宮了,如果留在皇宮內過節,不到一更是不會進府的。”千彤淡淡應到。
桃小薇樂的蹦了起來,拍著手笑道,“太好了,壞蛋不在府內,那一切都好辦。千霜,你去幫我準備衣物,要男裝,千彤,你去準備出府要用的東西,不必帶太多,我們一更前就回來了。”
“可是。”上午不是說的明白,王爺不同意,誰都不敢放她出府的呀。
秀美緊蹙,美眸怒視,“你們究竟是誰的丫鬟,我的話不管用嗎?”
那高貴的氣質,不可逼視的眼神,令千霜和千彤一起低下頭,呐呐不敢出聲。
這就是她們服侍了快十年的少女嗎?為什麼她真的變了臉,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這種感覺隻有在睿王爺顏曦的身上見過,難道是桃小薇與睿王爺相處的時間久了,連眼神和氣勢都變的越來越象嗎?
姐妹兩個誰都不敢再托詞拒絕,隻好硬著頭皮,一個去找衣物,一個去找管家。
小姐偶爾的任性,她們兩個丫鬟可承擔不起後果,反正顏曦不在,府內最大的人就是管家,這種事,當然要在第一時間內稟報,燙手的山藥仍到管家那裏,他想不接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