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俠回家的那天是個很晴朗的秋日,不知道為什麼,無論我怎樣傷心難過,當著他的麵都流不出眼淚。舍長捧了一大束百合花交給他,臉上掛著鼓勵的微笑,堅強得讓人心疼。飛機起飛之後,她就陷入沉默,無論誰跟她說話都不理,大家不放心,下了課都留在宿舍裏陪她。
晚飯過後,舍長突然抬起頭道:“你們身上有多少現金,都借給我。”
大家驚惶的問:“你要幹什麼?”
“我要去陪著他。”她眼中閃著堅毅,斬釘截鐵地道:“是好姐妹的就不要攔我,我隻想陪他度過生命中最後一段日子,讓我在這裏等,我受不了。”
老六還想說什麼,被江平一把拉住。大家七手八腳的湊錢,一共湊了差不多一千五百塊,當天晚上就送她上了火車。舍長這麼做或許瘋狂,但如今有幾個人還能夠保有對愛情瘋狂的勇氣?有幾個人在明知沒有結果的情況下還願意付出?我們隻希望她回來的那天還是大家心目中那個堅強、理智、英明的舍長。
舍長的課程設計我們幫她擔下來,論文交給我和晶晶,設計圖分攤給其他人,課程答辯我們集體去求老師放水。設計室裏沒有了白大俠的耍寶和舍長的笑聲,每天都寂靜得令人窒息。
“秦沐陽,有人找。”一個男生開門進來喊道。
我看看表,八點了,這個時候誰找我?出去一看,是潔兒和寧海辰。自從上次放縱地在他懷中大哭之後,我們就一直沒有見麵,借著做設計忙的理由,我也沒去表姐家裏。一方麵是沒心情吃飯打牌;另一方麵我不知該怎樣麵對他,雖然大家說好了誰也不準提那天的事,但我還是覺得好尷尬。
“小姨。”潔兒一下跳到我懷裏,撒嬌道:“你怎麼那麼久都不回家啊,我都想你了。”
“小姨忙麼。”我側過身讓她能看到設計室裏麵,“你看,那麼多叔叔阿姨都在忙呢。”
“哦。”潔兒嘟起嘴,“那你可不可以先不忙一下?今天是爸爸生日耶。”
“啊?真的?”我詢問地看向寧海辰。
“嗯。”他像平常一樣溫和地笑著,“所以舅媽讓我和潔兒來找你,你差不多有一個月沒過去了,休息一晚上不會耽誤進度吧?”
“好,你們等我。”我進去拿了衣服,跟晶晶交待一聲就出來了。
潔兒左手牽著我,右手牽著寧海辰,樂嗬嗬地道:“真好。”
路過超市,我停下來道:“我該給姐夫買點什麼生日禮物才好?”
潔兒嚷嚷道:“媽媽說了不讓你買東西。”
“那不行,你們在這裏等我,我進去轉轉。”
在貨架中間來回轉了幾圈,也沒看到合適的禮物,最後還是決定買瓶香檳。我踮起腳尖伸手去夠最上層那瓶黑加侖,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道:“我來吧。”
我一回頭就看到他略尖的下巴和突出的喉節,他伸手去拿香檳,正好把我圈在貨架和他的胸膛之間,那熟悉的男性氣息籠罩著我,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晚上——他寬闊溫暖的胸膛,溫和厚實的手掌,無奈寵溺的語調,還有那個濕濕熱熱的意外的吻。我的臉無法抑製的發燙,垂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拿下香檳道:“好了,還要買什麼?”
“不用了。”我伸手去接香檳。
“我來拿,不買別的就走吧。”他自然地拉起我的手,一起到收銀台。我愣愣地盯著他的大掌,修長的手指剛好圈住我的手腕,順便握住那條山貝手鏈。
光顧著發呆,居然忘了付賬,他付了錢拉著我出來,勾起我的下巴,問:“發什麼呆啊?”
“哦,沒什麼。”我匆匆從他手中奪過香檳,低低地說了聲“謝謝”。
“傻丫頭!”他用力揉亂了我的頭發,“幹嗎跟我這麼客氣?”
我仰起臉,對上他溫和的眼神和淺淺的笑容,那樣熟悉,那樣溫暖,那樣安全,那個吻隻是一個意外,並沒有改變什麼,是我自己太多心了。我的心重新安定下來,卻覺得那種空空的感覺似乎還在,我對自己說,那是因為白震宇,跟寧海辰沒關係。想通了,也就不覺得尷尬了,我主動伸出手給他握著,他驚訝地看看我,笑道:“小丫頭。”
表姐在“一流”定了雅間,菜也點好了,我們一到,馬上點蠟燭切蛋糕。寧海辰趁姐夫不注意抹了他一臉的奶油,姐夫誓言報仇,抓著塊蛋糕追他,結果一不小心抹到表姐臉上,於是表姐也加入戰團,無法避免地波及到我和潔兒,於是一家人在雅間裏玩起了蛋糕大戰。直到服務員來上菜,我們才狼狽不堪地就座,因為戰火是寧海辰挑起來的,所以大家一致決定罰他唱歌。
“好,唱就唱。”寧海辰答應得倒痛快,拿起歌本翻啊翻的。
我忙著倒香檳,也不知道他找了什麼。音樂響起來,他抓著麥克一聲狂喊:“我讓你依靠,讓你靠——”
潔兒捂著耳朵嚷嚷:“哥哥,我被你震聾了啦。”
他嘿嘿一笑接著唱:“來我的懷抱,你想哭就哭吧,沒有人會知道。”
我心中一震,停下倒酒的動作。
“我讓你依靠,讓你靠,沒什麼大不了,別再想,想他得好,都忘了。”間奏過後,他的聲音轉為低沉輕柔,“有些事我們活到現在,仍不明了,啊——為什麼認認真真地去愛,就是得不到,啊——我知道也不是自己糟,愛走了誰也阻止不了,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放掉,啊——至少你還有我,還有我,一個真正不變的朋友,隻要你需要我,告訴我,我願意永遠陪你度過——”他一個激昂的長音,又進入高潮,“我讓你依靠,讓你靠,來我的懷抱,你想哭就哭吧,沒有人會知道。我讓你依靠,讓你靠,沒什麼大不了,別再想,想他得好,都忘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屏幕,目光恍惚迷離,神色黯然壓抑,似乎整個人都融入歌曲之中,又仿佛歌聲唱出了他的心境,難道,他是唱給誰聽的?或者,他想要唱給某個人聽?
一曲結束,噔噔噔噔一串重音,屏幕上顯示“0分,請繼續努力”的字樣,惹來大家一陣哄堂大笑,可我明明白白地看出他的笑容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沉重。
大家邊吃飯邊唱歌,我唱了一首《夢醒時分》。
你說你愛了不該愛的人,你的心中滿是傷痕,你說你犯了不該犯的錯,心中滿是悔恨
……
早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何必對他一往情深,有些事你永遠不必問,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
表姐道:“現在這些孩子們,竟唱一些消極的東西,什麼變心啊,外遇啊,暗戀啊,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啊,沒什麼好聽的。我就喜歡那首,什麼和你一起變老。”
我接道:“那叫《最浪漫的事》。”
“對,對,《最浪漫的事》。沐陽,唱這個,我喜歡聽。”
“好,給你唱這個,送給你跟姐夫,祝姐夫生日快樂,祝你們白頭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