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大姑自顧自地安排,“麗啊,下個周末把人家男孩子約到家裏來,兩個人要是看好了,我就替小陽她爸媽做主了。”
表姐和寧海辰一起嘿嘿笑。
“笑什麼笑?”大姑發威了,“我說約來就約來,完不成任務你就別叫我媽,聽到沒有?”
表姐笑道:“聽到了,約,一定約。”
大姑又將炮火轉向我,“還有你,下個周末一定得來,這星期抽個時間我陪你買衣服去,聽到沒有?”
我嘟起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拉長聲道:“好,來。”
忽聽廚房裏哎喲一聲慘叫,我衝過去,見寧海辰左手捏著右手在地中間跳腳,菜刀上一絲鮮紅的血跡。表姐慌張的喊:“展鵬,快拿藥,海辰切到手了。”
“哦,”姐夫翻箱倒櫃,找到一片ok繃,我一把奪過來衝進客廳。寧海辰被大姑推坐在椅子裏,血滴不停地由指縫中滲出,滴到地板上。
大姑接過ok繃繞在他手指上,卻迅速被血跡浸濕,粘不牢了,急得大叫:“流這麼多血,傷口一定很深,不然去醫院吧。”
寧海辰居然還笑得出來,鎮定地道:“不用,不用,傷口不深,我皮膚不合,血止得慢。”
“那怎麼辦?”
姐夫衝出來叫道:“這裏有雲南白藥。”
我一把奪過來道:“我來。”我小心翼翼地將藥粉倒在他傷口上,再用紗布輕輕地按了一會兒,終於止住了血,然後重新找了塊ok繃貼好。
潔兒抓著姐夫,怯怯地道:“哥哥流血了,我怕。”
寧海辰溫和地笑道:“潔兒別怕,已經不流了,哥哥不疼。”
姐夫道:“不疼你叫那麼大聲,我還以為整根手指都掉了呢。”
寧海辰翻了個白眼道:“冤枉,那是舅媽叫的,你連男聲女聲都聽不出來?”
表姐心虛地笑,“嘿嘿,嘿嘿,你知道我跟潔兒一樣怕血麼。”
我心有餘悸地盯著寧海辰的手指,感覺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時才緩過力氣責備他,“怎麼那麼笨啊,切個菜也能切到手。”
他尷尬地笑,“不小心麼。”
大姑推我道:“去洗洗手,你手上沾得都是血。”
“哦。”我走進洗手間,衝著手上的血漬,看著那暗紅色的液體漸漸變稀,變淡,隨著水流衝走,突然興起一股衝動,將手指湊到嘴邊舔了舔。鹹鹹的,腥腥的,澀澀的,還沾著雲南白藥的苦味兒,原來寧海辰的血是這個味道。以前磕磕碰碰的也流過血,同樣又腥又鹹,卻不似這般苦澀。剛剛見到鮮紅的血不停地從他手指流出,我心裏麵居然前所未有的恐慌,泛著又酸又苦又澀的滋味,就像他的血的味道,如果不是這麼多人在場,我懷疑我會哭。
等我出來,傷員已經光榮退下戰場,換大姑給表姐打下手,我見他還要伸手拿豆角,急忙按住他嚷嚷:“別動,你別動,我來,你還是乖乖地給我進屋看電視去,傷員先生。”
“沒這麼嚴重吧?”他歎口氣,“好吧,我不動,我坐在這兒看你摘總行了吧?”
我瞪他一眼,“嚴不嚴重你自己知道,我是怕你豆角沒掐幾根,再把自己的手給掐了。”
“嗬,小丫頭,你嘲笑我!”他說著就要敲我的頭。
“喂喂,”我急忙道:“你的手,注意你的手。”於是他換另一隻手敲我。
大姑從廚房裏探出頭來,看著我倆嗬嗬笑道:“你看這兩個孩子,長輩沒長輩的樣兒,晚輩沒晚輩的樣兒。”
表姐把大姑拉回去,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寧海辰突然壓低聲音道:“沐陽,你下周末真的要來相親?”
我瞪大眼睛,學他壓低聲音道:“你白癡啊,到時候不會找個借口溜啊。”
“嗬嗬,”他用力揉我的頭頂,笑得非常開心的。
晚上回去,我堅持要帶他,他爭不過我,隻好妥協。他兩條長腿往後架上一跨,雙腳都能著地,他腳跟一抬我就能騎幾步,他腳跟一落我就騎不動了,等於還是他在控製自行車。我氣得猛擰他的胳膊,“別搗亂,把腳抬起來。”
他提議,“你把腳放在橫梁上,隻負責把車把,我來蹬。”
“嗯,這辦法不錯。”我照做,他往前靠了靠,雙臂緊緊地摟住我的腰,下巴放在我肩膀上看路,呼出的氣息似有若無地拂過我的耳根和頸項,我略微偏頭,臉頰就能碰到他的,這個姿勢有種說不出得曖昧,但也說不出得舒服。我稍稍分神,車把就歪了,一路朝馬路崖子斜下去,他忙喊:“唉,唉,把住,掌握平衡。”
我高叫:“把不住了。”結果“砰”的一下撞到樹上,還好速度不是很快,他雙腳一支就穩住了車身。
我拍拍胸口,回過頭來用力捶他一下,“你好笨哦,不會早點支住?”
他搔搔頭道:“我一急就忘了。”我們對視片刻,一起笑了。他的笑容像和煦的春風,暖暖地拂過我,令我的心怦然而動,好些日子以來那種空落落的感覺瞬時消失,全被他的笑容,他的臉龐,他的身影,他的聲音,他的氣息填滿。我猛然一震,才發覺似乎不妥,我對他卸下太多的防備,有著太多的依賴,太多的眷戀和太多的占有欲。我甚至在想,如果他可以這樣默默地陪我一輩子該多好,那麼就算我單身,也不會害怕孤單寂寞了。
“小丫頭,小丫頭?”他的手在我眼前晃,“好端端地發什麼呆啊?”
我突然升起一股恐慌,直覺地要揮開他的手,卻看到他手指上纏的ok繃,結果沒有揮開,反而握住,用我自己都不熟悉的柔軟聲音問:“疼不疼?”
他微笑著搖頭,摸摸我的頭道:“嚇著你了是不是?我以後會小心一點。”
我放縱自己靠在他肩上,悶悶地道:“寧海辰,你要是我親哥哥該多好?”
他身子一僵,卻還是溫和道:“你可以把我當你親哥哥啊。”
我歎氣,“不同的,親哥哥可以陪我一輩子,但是你不行。”
他頓了好久,才攬緊我的頭,長出一口氣,聲音低沉的道:“傻丫頭,親哥哥不能陪你一輩子,但是我可以。”我感到一股灼熱柔軟的氣息湊近我頭頂,吹起了我的發絲,又柔柔地貼住。他——在吻我的頭頂心?我懦弱地不敢抬頭求證,怕抬起頭來,一切都會不同了;不去求證,我就可以貪婪地索取他無所不在的溫柔,自私地享受這份朦朧難測的感情。我知道,其實從那個意外的吻開始,一切就已經不同了,隻是我自己在騙自己,不願意去麵對,而現在,我依然不願意去麵對,所以我選擇逃避。那天晚上,直到他把我送回宿舍,我始終都沒有勇氣跟他的目光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