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某年某月某日(3 / 3)

是很正常,也很漂亮的女孩子嘛。自己的名字,也記得很清楚。這樣想著,陳九洵陡然感覺一陣酸澀,問:“你打算怎麼辦?”

琥珀搖了搖頭,“我什麼都不會呀!”

“什麼都是學的!”陳九洵大聲說,“隻要努力!就會成功!”他大力拍了拍琥珀的肩膀,“所有小瞧你能力的人!要還以顏色啊!”

琥珀愣了愣,不太能適應陳九洵的瞬息萬變,隨即,似乎忘記了剛才與他爭執,用力點頭,興奮笑說:“嗯!我會努力的呢!”

這樣的人……不能不幫她。陳九洵暗暗決定。感覺什麼像小貓般再次攀附臂膀。

“我要‘啤酒’啊。”

忽然一僵,帶著“真不敢相信”的神情,陳九洵老半天才結結巴巴說:“我,我咧,你還沒忘記啤酒啊?!”

從便利商店裏抱了一箱子各式易拉罐和速食品,出來的時候,琥珀用疑問語氣問:“你不會是壞人吧?”

計算著食品價格,陳九洵頗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氣魄,“說得什麼話啊?你對為你辛勤操勞,掏錢買東西的恩人,有什麼意見?”

“你沒有掏錢。直接從店裏抱了東西走……是強刀嗎?”

“……”陳九洵站住,“強盜。”

琥珀高興地看著陳九洵說:“強盜。”

陳九洵青筋暴起,怒視琥珀,“我不是強盜!”

“你剛才明明才說了強盜!”

“是你自己問我的啊!”

陳九洵深深吸了口氣,因為努力抑製情緒,聲音有些低啞:“從商店裏拿東西,沒有給錢,固然是事實。老板就在旁邊,看著我做這種事情,那麼我的行為,就不是搶劫,我也不是強盜。這個叫賒賬!賒賬!你把這個詞彙記下來!”

因為激烈地對女孩子指手劃腳,一袋香腸掉在地上,陳九洵蹲身揀起,凝視胖胖的香腸,忽然哭了起來,“我的錢,我的錢。”

啊啊,為什麼非得在極度貧困的狀況下,冒著拐騙少女的罪惡名聲,把一個毫無常識的少女往家裏領呢?

此女不僅僅不認識路,不認識自動販售機,甚至沒有過自己獨自生存的任何經驗。在尋找啤酒的途中,熱心地向陳九洵打聽了錢幣換算和錢幣的樣子,然後問到,她這樣一個沒有錢,沒有證件,沒有工作過的人,要得到錢,該怎麼做。

……

告訴她說,去領失業救濟金,那是完全不搭邊的事情。或者說去政府慈善部……這種話也不是輕易可以出口的。要得到在那裏吃閑飯的理由,本身需要一大筆錢——這與腐敗無關。

那麼,一個年紀輕輕,腦子方麵又多少有點問題的……呃,純真又美麗的少女,要怎麼得到錢啊?這第三個出路,更是無論如何不能建議。而且就算不建議,這個城市的黑暗夜晚裏,也有無數的人等待著為無路可走的少女們指出明路呀!

這種狀況下,除了中途改道,先帶琥珀回家,把她保護起來,還能怎麼辦?!

感覺一陣微風襲過,什麼東西直砸過來。陳九洵反手抄過飛來的長麵包,不滿地問便利店老板:“幹什麼?”

“送你的小女朋友。這個口感不錯。”光頭老板胖胖的臉上,全是笑,“新年才開頭,我也不催你。下個月清賬啊,乖乖地把錢送來。你莫非想在我這裏欠出個天價吧?”

又來了,又來了,“我知道啦!”陳九洵煩惱地快步走開,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當老板在身後大聲叫“等等!你滿十八歲沒有!沒有滿的話,不能進行不純異性交往——不純同性交往也不可以”的時候,一把抓住琥珀的手,在路人的好奇目光裏,落荒而逃。

啊啊,真是無比倒黴的一天啊。陳九洵哀歎。懷著改天要去廟裏拜拜的願望,終於到了家。

他用肩膀頂開門,把箱子放在地上,看看安靜無比的房間,“安然沒回來……喂,真的隻能先吃速食品了。”

“唔……”琥珀心不在焉地點頭,以巨大的好奇心打量周圍。

“你呢,就先住在這裏,我也不會收你房租。”陳九洵打量食品商標,“等我的朋友回來,讓她幫你料理日常的事情。再教你點別的……你在聽我說話嗎?”瞪住已經順手打開自己臥室門的琥珀,陳九洵隻覺全身無力,“你你你!哪有隨便就轉到男生臥室裏去的啊!”從箱子裏揀了罐啤酒,陳九洵遞給琥珀,實在不能說心情很好,沒好氣地說:“喏!你要的。”

琥珀衝陳九洵高興地笑了,手裏拿著易拉罐,卻不知道怎麼開。看著她好奇抱住易拉罐的樣子,陳九洵靜默片刻,歎了口氣,動作很慢地為她拉開拉環。表情還是很硬,語氣稍微鬆動,“這樣開。”

“謝謝你!”琥珀笑得像小孩子,兩隻大大的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

陳九洵看她小口啜啤酒,“怎麼樣?”

“好奇怪的味道呢!”琥珀高興地笑。

“你喝得下去啊?”真是不敢相信。陳九洵再遞罐果汁給琥珀,“你開開這個給我看。”

琥珀模仿陳九洵剛才的動作,拉開拉環,“這樣?”

她學得很快,倒讓陳九洵有些驚訝,“這麼快……哇哈哈,我就說嘛,隻要有人教,沒什麼學不會的!”陳九洵大笑,“以前沒有喝過啤酒而已吧,哇哈哈哈哈!”

琥珀仍然好奇地看手裏握的容器,“以前沒有見過……這個。你剛才買的那些,也沒有見過。”

“哈?”陳九洵把速食品箱子拉過來,“這些,沒有見過?”

琥珀看了一眼箱子,高興地說:“嗯!”繼續看手裏東西。

這、這個女孩子,以前在家裏,到底是在受什麼樣的虐待啊,最常見的食品也沒見過嗎?

“……”陳九洵飛快轉開頭,片刻後回頭,依然滿臉大大咧咧的表情,“那現在,先認識認識它們好了。哪,”他把東西一樣樣扔到地上,“這個是醬牛肉,那個是甜醬……”

琥珀笑,又啜了口啤酒。陳九洵問:“真的喝得下去啊?”

“嗯!”

“你真行。”凝視少女不知道憂傷,亦不考慮將來的樣子,陳九洵輕聲說。隨即也和琥珀一樣,在地板上坐下。沉默片刻,他大聲說:“好吧!來開酒會。”

“耶!”

“我這裏有果汁、有啤酒、有葡萄酒,冰箱裏還有高度數的酒……喏!全放在這邊。雖然鼓勵未成年少女喝酒,是犯罪,不過也無所謂吧。”陳九洵想起什麼似的,問:“我告訴你我的名字沒有?我叫陳九洵。”

“陳九洵!陳九洵!”琥珀笑。

“老是叫我幹嘛!杯子。”陳九洵把杯子和食品推到琥珀麵前。看琥珀用一種似乎可以稱為優雅的姿式倒酒以及喝下,像是為了堅定自己的某種信心一樣,低聲說:“你……什麼都會學會的。什麼都會好的。”往自己杯子裏倒了杯酒,仰頭倒入喉中。

其實也是第一次,喝真正意義上的酒。火蛇般的灼燒,讓陳九洵覺得很不舒服。他忍住沒有咳嗽,想,喝這種東西,真的就能不鬱悶了嗎?視線轉向琥珀,看她以好奇的神態,品嚐每種酒。像是比賽樣,陳九洵又灌了一杯;看她笑得無憂無慮,又喝那麼多酒,算是鬱悶還是不鬱悶啊?

“我呢……”陳九洵忽然說,“早就沒有家人了。”

琥珀聞言,驚訝地看著陳九洵。

陳九洵注視玻璃杯,用和平常完全不同的,沉靜的聲音說:“盡管沒有親人,靠自己的力量,也活下來了,沒有變成什麼悲慘故事裏的反派。所以,我相信隻要努力,是可以好好活的。”

陳九洵抓了抓頭,“如果沒有了家人……必須自立,一開始會不習慣,然而這個創傷,早晚會好。所以,今天大大醉一場,明天起來的時候,就必須充滿幹勁,說,我是這個世界裏最最最強的!”

“啊?”琥珀爛漫的笑容有些茫然,不太明白地看著陳九洵,等他繼續說話。可是,沒頭沒腦說了個開頭,陳九洵一點繼續的意思都沒有,埋頭喝他的酒。之後再也沒有和琥珀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