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出了乾清宮剛要出宮門的謹祿被宮女請到坤寧宮。
謹祿行禮後,嫻靜的赫舍裏皇後看了看他,於心不忍道:“本宮知曉豫通王府尚在喪期,本該請皇上放你公假守家,但是大局初定,身為皇上的左右手,實在離不開人。簡靖,到現在都沒有他的消息嗎?”
“沒有。”謹祿一字一字平板無波地說。
“你會怨皇上嗎?”赫舍裏突然問。
謹祿頭也不抬,“微臣不知皇後為何有此一問?”
“此刻你不必當本宮是皇後,隻當‘我’是‘赫舍裏’——與簡靖相識多年的朋友,可以告訴我嗎?”
“若是朋友——”謹祿淡淡道,“請恕微臣的家事不足為旁人道,若是君臣,臣為皇上,為大清,分所當為。”
“謹祿,一個可靠的人,一個聰明的人,不要畫地為牢。”赫舍裏語重心長地言道。
“皇後娘娘。”他雅然一笑,“很多事,從一出生就沒了選擇。”
如果有選擇,赫舍裏會願意嫁入皇宮嗎?
如果有選擇,他會留在豫郡王府多年嗎?
如果有選擇,元嬰會答應嫁給他吃苦嗎?
如果有選擇,簡靖會神傷至遠走天涯嗎?
不會……
很多人都沒有辦法選擇。
一如那個八歲就坐在龍椅上的小皇帝,走到這一步,除了繼續,沒有路可走。
赫舍裏默然。
謹祿進退合宜地告退。
等他消失在坤寧宮,赫舍裏才緩緩開口:“皇上,元嬰格格的死深深刺激到他了……”
從龍鳳紋的屏風後繞出一名身著龍袍的少年天子,他背手走了兩步,方又回到暖炕上,端起茶碗品茗。
“朕知道他忠心。”
“那皇上何必以水繪園的事施壓?”
“太皇太後教得是,人越強,越須得恩威並重,他的功,日後隻多不少,早前是以還給豫郡王府原先的封號為償,日後朕如何把握?”
“皇上是擔心他被各方勢力掣肘……”
“別忘了,皇阿瑪當年是如何對睿親王多爾袞與他的義子,謹祿無疑是最有理由反叛朕的人。”
“臣妾認為謹祿不會背叛皇上。”
“朕要的是他的辦事能力。”
要忠誠,這樣的人一把又一把,有些人不能總是以獎勵來打發,要讓他欠,欠得多收益多。
“臣妾明白,皇上拿學士府涉及水繪園之事,是把一個天大的人情送給謹祿貝勒……”
“人嘛,不知感恩必不久長。”
謹祿是哪一種,路遙知馬力。
嗬嗬,日子還長呢。
一年後,康熙帝授平反的西洋傳教士南懷仁為欽天監監副,改內三院為內閣,複設中和殿、保和殿、文華殿大學士。
兩年後,康熙帝告誡年幼諸王讀書習騎射,勿恃貴縱恣。
三年後,平南王尚可喜請老,康熙帝應允,又要求以其子封鎮粵,皇命不許,令其撤藩還駐遼東,平西王吳三桂反對撤藩叛亂。
偏僻的郊野炊煙嫋嫋。
年逾花甲的老叟一邊嗑一邊吃女兒喂給他的藥,眼前早已失了神采的女子雖是農婦打扮,依舊掩不住那份美麗,可惜,沒有靈氣。
“女兒……”
“阿瑪,吃完飯要走一走,不能整天坐在床上看書。”
“女兒。”
“等二娘回來,讓她陪你在附近溜達溜達。”
“女兒……”
“我去準備晚飯。”
夕陽西下,金燦燦的餘暉,映照在她白皙的麵頰上,帶來一絲淺淺嫣然的暈色,這樣的天總會讓人聯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天,在那艘船舫的甲板上,曾有人與自己並肩而坐,談笑晏晏。
“老爺……”
去外麵集市換米的女人緊緊張張回到家裏,兩手空空。
“米呢?”
“別提米了,老爺,外麵大亂了。”
“什麼大亂?”
“三藩造反,聽說長江以南都給人家占去了!”
“啊……”老叟差點掉到榻下去,“怎麼會這樣?簡靖還在南方啊,京城呢?皇上他們在幹什麼——”
“我出去了。”聞言,少婦繞過二娘就想走。
“元嬰,你、你最好聽我說完。”
“我不想聽,關於京城的事,跟咱們再也沒有關係!”死裏逃生一次,什麼反清複明,什麼愛恨癡嗔,都跟他們一家子沒有關係。
“不是的,三藩叛亂,皇上本來要借調關外察哈爾的兵力南下,誰知察哈爾叛變,現已向北京攻去。”
“那皇上不是被兩麵夾擊?”老叟驚呼。
“不會,謹祿貝勒帶兵去阻擊察哈爾的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