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2 / 3)

“痛。”

“痛還跟人打架。為何事?”

“不用你操心。”他明明想要她關心,隻是心裏堵得慌,說出來的話不自覺地總是有些衝人。

葛薇蘭放下他的手,心裏和他一樣不太好受,想到阿笙說他吃軟不吃硬。她放低了音調,緩緩說:“好啦,不要生氣了。”她踮起腳來,雙手環住他的頸項。他可真像個孩子需要人來哄著。

範丞曜沒料到她會突然圈住自己,一身僵硬著,雙手不知放在哪裏好。他雖然還鐵青著臉,葛薇蘭知道他已不在氣頭上了。

“你不是要去北平嗎?”他問道。

“嗯,本來說好是今天晚上的火車。”她嗔道,“都怪你。”害她坐不上火車。

他這個時候已完全氣消,望著問她:“為何不與我商量?”

葛薇蘭就知道他會這麼問,像泄了氣的皮球,“問了你,你自然不讓我去。可我那時還沒有想好。”

“想好什麼?”

“到底要不要原諒你,當作一切沒有發生過。”

“你父親的事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向她解釋,“很早之前就想與你解釋,隻是被一拖再拖。後來終於有時間,你又要去北平。”

“怎麼沒一點關係,柴震說……”

他打斷她的話:“你信我還是信他?”

“自然是信你。”

他心裏甚慰,說:“我並不知道他是你父親。”

葛薇蘭歎氣,又問:“你怎麼知道我要北上?”

範丞曜有些不好意思,“我那天晚上看到你給我留言的條子。”

條子?可她並沒有給他啊。葛薇蘭心思一轉心裏頓時什麼都明白了。她揚起臉來問他:“你該不會是以為我會一去不複返吧?”

“難道不是嗎?”他反問她。

她格格地笑了起來,“你心裏不痛快才找他們出氣?”

範丞曜默不說話。

她知道他愛著她。她問道:“為什麼會是我呢?”

他並不回答,隻望著她說:“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對我坦白,相信我。”

他的眼神如此堅定,葛薇蘭微微點了頭。

有人在門外敲門,是阿笙的聲音:“耀哥,行李我取回去了,放到青玉巷,給你說一聲。”葛薇蘭這才想到自己的行李。

她慌張出來,從行李包裏拿出一個盒子。範丞曜見那個吉祥結。隻是它現在成了兩半。

“怎麼會摔碎了?”他問。

葛薇蘭歎說可惜,隻怕修不回來。

第二日,範丞曜讓阿笙打電話至報社,總編聽到葛薇蘭的聲音,劈頭問道:“這麼快到北平?”她尷尬地解釋,隻說家裏出了事,已延期。

她放下電話,範丞曜問她:“你還要去嗎?”他總有那麼一點不安心。

“那你要怎麼留住我?”她隻是想與他開個玩笑。

“晚上一起吃飯吧。”他說。

“晚上不見得有空。”

他拋下話說:“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會是你?”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如星子閃閃發光。隔著方桌,他握住了她手。窗外微風沙沙,吹起窗簾飄飄。她眨著眼睛看著他,“為什麼?”她想知道。

他不知道是該做何種表情,何種姿態,放下身段去對她說不對外人道的心裏話,可是他有預感,若是再不坦白,也許他會失去她,“因為那日你睡在我手臂上。”

她半天沒回過神來,像是他說的話是另一個世界的符號,她聽不懂,可是一字一句,她都是認得。

因那日你睡在我手臂上——範丞曜向她娓娓道來——很多人都說我的母親已經死了,其實她還在。在我很小的時候,她便離開父親,跟著另一個男人走了。她走的那天上海下了霜,起了很大的霧。那個男人早上來接她,黃嬸急匆匆地叫我起床,說夫人要走了。我迷蒙蒙地下樓,看到提著行李的母親站在樓梯的盡頭,我跑了下去。因為走得太急腳下打滑,重重地摔了下去。可是她並沒有回頭。我想她是不愛我的,可是我還是想念著她。後來我發燒,父親叫來小阿姨照顧我,她是父親在外麵養的女人。我不要她的照顧,我隻是想要母親。那日黃昏的時候,我聽父親對小阿姨說,母親要坐火車離開上海。我躲開眾人的視線,一個人穿好衣服,悄悄去了火車站。我看到站台上的母親,急得想掉下淚來。然後我就昏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母親如我所願地坐我在的床前。我知道,還是在上海的家裏,心裏很安心。我總是喜歡任性地做每一件事情,包括這麼任性地留住她。我看到母親掉下淚來,她說她並不是不愛我。我問她為什麼沒有回頭看我。她說父親不見得會願意把我讓給她,她不忍心回頭給我以希望。我看到她淚流滿麵,突然在那一夜之間長大。

低沉的聲音在房間裏麵回蕩,他低著頭坐在那裏,像個無助的小孩。葛薇蘭覺得眼睛有點濕濕的,她反手握住他的手,似要給他力量。

他揚起頭來故作若無其事地笑,“再也沒有哪個人坐在床邊了,直到那日遇到你。”

四麵安靜下來,隻剩下那個“你”字一直一直回蕩在房間裏。

“除了你之外,再也沒有人了。”他說。

她的心突然有一種安定的力量。

“相信我,就算在別人眼中我是壞人,做盡壞事,自始至終,你都是我想要保護的人。”

她淚流,“可是——”

他拉起她的手,迫使她看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會是你的父親,但是並不是像柴震說的那樣。我並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我知道阿笙早已查清楚,卻沒有讓他告訴你,我的確是有私心,薇蘭,那是因為我害怕會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