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1 / 3)

阿笙留下處理現場,範丞曜與葛薇蘭上了另一部車,沈小雨亦上了車,她嚇得說不出話來,臉色蒼白,她想恐怕這一生也忘不了今晚,讓她如此心驚膽戰。車子開到公館,斯密思馮已在公館等候,今次他帶了一個小護士。

麻藥已經上好,範丞曜被擋在門外,斯密思馮說:“我要為她取子彈。”

“斯密思馮你總要信得過,放心,應該沒有什麼大礙。”眾來人勸他。

範丞曜坐在沙發裏,他現在隻覺得一團亂麻,頭埋在雙手中,心裏說:“我情願是我挨了那一槍。”

後來斯密思馮出來,範丞曜迎上麵。

他麵帶微笑,說:“子彈已經取出來,沒有什麼危險,隻是她失血過多,可能會引起昏迷。不要吵到她,讓她多休息。”

範丞曜這才放下心中大石,沈小雨地看了他一眼。範丞曜覺得內疚,是他讓她牽到這場事件之中。

斯密思馮又囑咐幾句,範丞曜讓人送沈小雨離開。

她安慰他說:“她一定會沒事。我一定會讓家父盡快回來處理這件事情。”

範丞曜點了點頭。

沈小雨說:“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不接受家父的安排。”她伸出手來說,“祝你幸福。”

他說“謝謝。”

她幽幽地說:“我多麼羨慕她,希望也能遇到位像你這樣的男子。”

範丞曜輕輕地推開房門,坐在葛薇蘭的床邊,看她雙目緊閉,他用手摩挲她的臉,低聲說:“你嚇死我了。”他笑,卻不知不覺掉下一滴淚來,他又笑了,把頭埋在她頸邊的被子上,像小孩子似的擦眼淚。他說:“等你醒來,我再與你算賬。”

他在她床邊蹲下來,為她打理頭發,問她:“你明日想吃什麼,我讓黃嬸做給你吃。”他明知她聽不到,依然一句一句問下去。她似她真的會回答他一樣。他舍不得離開,便躺在她身側,小心地不碰到她的傷口,“我發誓,再也不會讓你遇到這樣的危險,永遠不。”他一遍一遍地看她容顏,似永不厭。最後他亦在她身邊睡去。

陽光透過窗台照在範丞曜的眼睛上,他睜開眼,已是第二日清晨。他拉上窗簾,俯身用手摩挲她的臉,他對她笑,她還沒有醒來,他為她拉高了被子,轉身出去,讓她安靜休息。

那日他沒有出去,耐心等她醒來,他有許多話對她說,隻能對她說。

他每隔一個時辰進來看她一次,伸手摸她的臉,這個習慣養成了可不太好,他暗自笑自己。每次她都在睡,他笑她,“你到底還要睡多久?”直到下午兩點左右,他再次進來的時候,發現她的臉異常的燙人,他變了臉色!輕輕搖她,“蘭,蘭!”她竟毫無反應。

範丞曜打電話給斯密思馮,他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子彈不是已經取出來了嗎?他叫自己鎮定下來,竟有一種無助的感覺襲上心頭。他害怕!他怕她永遠都這樣,像睡美人一樣永遠不醒來。

斯密思馮為葛薇蘭檢查了一次,沒有什麼異常,說:“沒什麼異常現象。”

“她還會昏迷多久?”他問。

斯密思馮不敢斷言,隻說:“她可能出現了重昏迷。”

“什麼意思?”

“這是一種並發症,我之前也有病人出現重昏迷。昏迷的時間長短不一,不過如果病人一直處於這種狀態,必須輸水才行,以維持身體所需。”

她自那日起睡了六日,傍晚的時候,範丞曜坐在庭院的藤椅上,他近日越來越喜歡坐在這裏,因為她喜歡在這裏吃早餐。月升而日落,他坐了良久,想著,若是葛薇蘭現在在他身邊,或許她會端來水果,說一些小時候的趣事。他微笑。若是他那日沒有受傷,他們會不會見麵?會,他們會遇到。他相信。他微笑。他握著那半塊的吉祥,是他們專有的定情之物。他想起她那時說:“坦白說,我還蠻內疚的,因為那結也許並不值什麼錢……你知道結草報恩這個成語吧,所以我才會那麼努力地想要愛上你……”

無論如何他是那麼感謝上蒼,帶她來到他生命中,她因吉祥結思念過的人是他哦。她要他一生一世不娶別的人。

他笑起來,覺得眼角一熱。他在心裏祈禱,我隻要她醒來,其他什麼事都不重要。這些日子他深思熟慮,想起已去世的父親。也許他說得對。他在樹下禱告,像個虔誠的信徒:“我願放棄最珍貴的東西,隻願你醒過來。我放你四海去遨遊,縱然不在我身邊亦無所謂,我要你好好活著!”他這生最珍貴的東西——唯有與她的感情。

這時風吹過藤蔓植物,一切啞然無聲色,他站在那裏,似座火山,表麵積雪千裏,內心卻洶湧澎湃。範丞曜走向葛薇蘭的房間,他想明日也許可以給桑桑發個電報,蘭說不定喜歡見到她。

他推開房門,她依然在熟睡,他低聲說:“你醒過來吧,我拿我最珍貴的東西與你交換。”他在她臉頰上一吻,“我答應你,永不娶別的人。”他抬頭看她,似要烙下烙印,覺得喉嚨發酸,他說:“我要你好好活著。”

桑桑自北平來,她見到葛薇蘭掉下淚來,她依然住在霞飛路霍家別院中,今次,葛薇蘭自青玉巷搬到霍家。範丞曜沒有阻止,他一開始就應當有自覺,像他這樣的人,不該愛上任何人。他每日去看她,獨坐並不說話。

她終於在半個月後醒來,那日範丞曜剛要踏進房間,就聽到桑桑叫她名字。他在門外屏住呼吸,再邁不開腳。他再也沒有理由每日去看她。他再不去看她。

他每日上碼頭辦事,日日不休。阿笙問他:“你當真不去瞧她了嗎?”好像他多無情啊!她因他而傷。

那日,阿笙與他一起回公館,喜鳳說:“葛小姐來過了!”

範丞曜莫名地揪心,阿笙問:她“說些什麼?”

喜鳳搖頭,“少爺不在,她就走了。”

他與阿笙開懷暢飲,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阿笙問:“你當真不去瞧她了?”

他比誰都想去瞧瞧她,他想見她,他含笑說:“阿笙,我很小的時候家母就已離開上海。”

“這個我知道。”他聽人說起過。

“她與家父離婚,其實家父並不是不愛她,”他陷入回憶,“家母離開之後,家父曾對我說過一句話。”

他想起他那時年幼,除夕夜的時候,拉嬤嬤去看煙火,他玩得盡興,直到子夜才被嬤嬤勸回。他路過父親房中,他正在拉二胡,伊伊呀呀地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