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嘩聲愈來愈近,洛織錦下意識轉頭看過去,發現居然是一隊官兵氣勢洶洶逼來。舒夜閣隨手將她拉至身側,然後皺眉看著那隊手中拿著無數布料、還押著一個女子的官兵經過,但是沒想到官兵身後,卻有一個淒厲的聲音追著叫喊:“求求你們,放了我的女兒吧,放了她吧……”
洛織錦頓時皺眉不已。
那被押的女子聽到身後的聲音也跟著驚慌掙紮著叫喊:“爹、爹,救我回去!”
洛織錦隨手抓了一個人詢問:“出了什麼事?”
被她抓住的人立即低聲開口:“造孽啊,還不是皇上為了討美人歡心,非要逼著人用最好的布料做出天下無雙的衣服來。這半個月來,城裏凡是稍有名氣的織錦匠人和裁縫幾乎都被抓到了衙門去了,說是去裁衣,誰知道做什麼名堂去了,前兒個才聽說縣官老爺納了房小妾,就是城東頭秦織工的女兒……”
那人一邊說一邊搖頭,洛織錦鬆開了手,看著那隊官兵,重重地蹙起了眉。
江湖之遠,廟堂之高,原本兩不相幹,但是偏偏卻有芝麻蒜皮的小事,將兩者牽扯一起,她若出手,勢必得罪官家,但是她若不出手,又實在看不下去。
這皇帝老子也真是,寵愛美人居然沒有個度數,真要天姿國色,縱然荊衣布釵,也能美得冒泡,靠衣裝來修飾美麗的人,也不見得能美到哪裏。
她不由冷笑,耳邊又聽到那老人的哭喊聲———“女兒啊,女兒啊……”
但是卻有官兵不耐煩起來,一腳將他踢倒在地,“老東西,叫什麼叫?”
如此行為,便是舒夜閣這樣看慣官威的人也不免切齒。
國以民為本,偏生當官的總以為自己高高在上,賤民何足掛齒,卻從未想過,若無民可依,國家社稷又靠什麼撐得起來?
素日在織造局,他往常接觸也多是官家、貴人,與平民接觸的機會也不甚多,但是一朝親見,卻不料令人齒冷至此。
正要出聲援助,身旁的洛織錦卻已然閃身而出,輕手扶起那跌倒在地的老人家,隨即她冷冷喝道:“停下來!”
那隊官兵的領頭人適才在前麵走得耀武揚威,聽她說話如此囂張語氣,回頭一看,眼前頓時一亮,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不知道姑娘攔住我們有何貴幹?”
“放人!”洛織錦冷眼一掃,隨即將那老人家朝身後一推。
那個領頭的男人被她的目光略略唬了一下,頓時暗自懊惱。
不過就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家而已,他怕什麼怕?
所以他給自己壯了膽子之後,便腆著笑,伸手去挑洛織錦的下巴,“放人,說得輕鬆,難道姑娘想代替這位小娘子嗎?”
洛織錦抬手擋住他毛手毛腳的舉動,驀地翻掌,牢牢扣住他的脈門,略一吐力,那人頓時殺豬一般嚎了起來,“弟兄們,還不給我上!”
那隊官兵忙丟開自己手中的東西,拿著武器衝了上來。洛織錦右手依舊扣著那人的脈門,但是閃挪縱躍之間,卻依舊輕鬆無比,隻是可憐了那被她抓住的人,不是被撞到,就是被磕到,或者不時被人抽空子拿起小石子雞蛋什麼的砸上一砸,不需洛織錦動他,過了半天,他已經滿頭是傷,看起來狼狽不堪,張著嘴仿佛魚一樣抽氣不已。
舒夜閣怕洛織錦出事,也已經加入戰圈之內,洛織錦想到他並無內力,忙皺起雙眉,“你若真想幫忙,還是遠遠站在一旁妥當。”
舒夜閣伸手推開一個官兵,隨口道:“我怎能袖手旁觀,將你置之不理?我總得要保護你才對。”
保護?
洛織錦心下微微一跳,一時不知是好笑還是好氣,自她出師以來,便不曾聽到有人要保護她,如今這人居然要保護她?!
明明沒有內力,擒拿手法再過精妙又有何用,時間一長,不累死也差不多了。
所以她略一思索,便將手中所擒之人按跪下來,隨即厲聲喝道:“叫你的人停手!”
那人已經被傷得滿頭包,聽她那麼一說,連忙有氣無力地開口:“都……都住手……”
那些官兵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地收回了手,舒夜閣鬆了一口氣,隨即走回洛織錦身旁。
洛織錦也不看他,隻對那些官兵開口:“我且不管你們如何交差,隻回去告訴你們縣官老爺,若再讓我撞到此事,小心唐門的人給他好顏色看!”
借用一下唐家名聲,應該無妨吧?
縣官既然是地頭蛇,那唐門豈不是比地頭蛇還要地頭蛇,縣官還要離任,但是唐門祖祖輩輩可都生活於此呢。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人群中有人聽到了她那句話之後,眼神頓時連連閃了幾閃,隨即便折身走出了人群,自去報告他所聽到的這句話去了。
洛織錦說完便鬆了手,不過那些官兵一聽到“唐門”二字,也早已經變了臉色,見她鬆手,連忙扶了那人拔腿就跑,速度倒是難得的整齊統一。
那被救下的父女二人攙扶著走近洛織錦,不由分說便拜了下去,“多謝恩人,多謝恩人!”
“老丈千萬不要多禮。”洛織錦忙扶起了他們,隨即叮囑他們:“趕緊回去吧。”
那父女二人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走出好遠之後猶自頻頻回首。
洛織錦看了一眼舒夜閣,見他手背在身後,不由一笑,“受傷了?”
舒夜閣微微發窘,“剛才撞到了……”
他話未說完,洛織錦卻已拉過了他的手,一推一拉之間,他隻覺得一股熱氣微微傳來,手背上的傷處隻微微一痛,剛才那種腫痛的感覺便仿佛已經好了大半。
“多謝姑娘。”他連忙道謝,隻覺得手上卻仿佛還殘存著剛才那瞬間的熱感。
洛織錦橫他一眼,“不會打架就不要出手,每次都添什麼亂?”
頭一次是為了那個盜她聖武令的人,這一次卻是因為她而出手……這男人還真是,當真以為自己會了那兩手功夫便能行走江湖了嗎?
差得遠呢!
舒夜閣被她說得臉上訕訕,過了片刻才開口:“姑娘教訓得是。”
洛織錦沒有在意,隻是向四周看了一眼,皺眉自語:“這皇帝老子倒真是好心情,居然為了一個區區的女子如此興師動眾,未免有些過分。”
一旁的舒夜閣聽的明白,微微歎一口氣,終於坦誠:“所以我才希望洛姑娘幫忙尋找天衣聖手。”
洛織錦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朝他看去,“原來你知道這事為何?難道找天衣聖手也是因為此事?”
舒夜閣點了點頭,“去年冬月,薑美人進宮不過月餘便已受寵,如今她懷有身孕,皇上更是恩寵有加,所以才欲以天下無雙錦緞,裝裹薑氏傾城之姿。織造局為這事忙得不可開交,但是交上去的東西,薑美人卻一直不喜歡,織造局隻好分頭去想辦法,隻是大家都明白,誰先做出讓薑美人滿意的衣服,皇上大喜之下必然重重有賞,是以……今天的事情,絕非偶然。”
“那與天衣聖手有何幹係?我不信偌大天下,就做不出讓那薑美人心喜的衣服。”洛織錦皺眉,實在不想拉沈如衣來鍈這趟渾水。
“若真的找得到的話,我們早就想盡辦法了,又何必身入江湖?”舒夜閣苦惱不已,“最要緊是這料子務必要在薑美人生下皇子之前送到……如今算算日子,也不過還有三個月左右。”
這短短時間,姑且不論能不能找到天衣聖手,即便能找到,又不能保證天衣聖手就能夠讓那薑美人滿意。
舒夜閣愈想愈是煩悶,不由長長歎息了一聲。
“你到底是何身份?”洛織錦疑惑地看他,隻是無論怎麼看,卻都是書生模樣,一襲布衣。
“實不相瞞,我便在織造局做事。”他說著話,卻又歎了口氣。
“原來是官家人。”洛織錦似笑非笑。
看他樣子就知道不是江湖中人,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看她那表情,舒夜閣倒真猜不出她心裏所想為何,隻是感覺得出,她那“官家人”三字一出,仿佛明顯地同她拉出一段距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