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1 / 3)

手機一直開著,幾乎每個人都打電話給她,隻除了言喻深。一開始的兩天,她還堅持拿著手機等待他主動聯係,但自第三天開始她徹底不指望他會回頭。一直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醒了睡,睡了醒,口渴了就喝水,肚子餓了就隨便吃一些。直到喝完了開水和飲料,她就喝自來水;直到冰箱裏沒有直接可吃的熟食,她便一天泡一碗方便麵。懶得換衣服、懶得洗澡、懶得打掃、懶得寫文……她不知自己為何不想做任何一件事。

方吉,你不可以這樣。會餓死、會渴死,為了他犯不著。他要離開,是他的選擇,和你沒關係。忘了他,回到以前就可以,原本你的世界就沒有他。起來,洗個澡,吃一頓好的,你要寫武俠小說,這才是最重要的。一片漆黑中,她僅存的理智如此勸告自己。

但……

動不了,無比的倦怠。手指不能動,腳趾也不能動,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都失去了知覺。漸漸連頭腦也開始模糊,最後,全變成一片迷茫的空白。

言喻深,他不回來了嗎?這便是她模模糊糊醒時唯一的意識,莫名悲傷的意識。

手機的鈴聲響了……

想要去接,可是已經沒有氣力站起來。

手機的鈴聲不停地響,吵得頭痛。是誰?是誰找她?會是言喻深嗎?

她費力地睜開眼,觸目所見仍是黑暗。

是的,黑暗……言喻深不會回來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所以沒有人再會打開屋裏的電燈。

再後來,便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任何一個聲音,死寂一般。奇怪的是她反而清楚地知道自己已跌入一座墳墓,死氣沉沉,毫無生機。

然後,好像夢到了一年多前與言喻深認識的最初。端正的五官,微皺的眉略有不耐的表情,傲慢卻透著孩子氣的寂寞雙眼。無賴蠻橫地占據了她原本平靜無波的生活,無聊時便口口聲聲嚷嚷著愛她。一旦趕完通告回來,便糾纏在她左右,片刻不離地索求她深埋於心底的溫柔。

他怎知她不愛他?怎知她竭力不愛他偏偏又不得不愛上他的困惑?他又怎知她是個輸不起的人?一旦輸了便徹底輸了,永生永世不能回首。所以才從不開口承認服輸,所以才以故作冷漠掩飾真情,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沉默。

言喻深,我錯了……

你也錯了。

錯在既然知道自己輸不起,卻仍要陷入這場奇怪的遊戲,偏偏又熱衷得熬盡彼此僅剩的所有感情。

淩晨一點零九分,言喻深走出飛機場。依舊是屬於夏日的午夜,空氣中彌漫著幹燥的水泥味及汽車尾氣的焦味。一切又倒回原先,經過五天的放逐,他決定麵對現實。既然自己不能放開她,既然自己無時無刻不能克製地思念她,為何不能拿出勇氣麵對她?哪怕她不愛他,哪怕她總是想著要離開他,哪怕她隻關心武俠小說……隻要她是他的妻子,隻要屬於他們的家總有她的身影,他便都無所謂了。

坐在出租車的後座,這樣想的自己心口依舊一片刺痛。

她還不愛他……

沒有讓出租車司機幫忙提行李,抬頭看一眼沒有燈光的公寓窗口,他深吸一口氣快步上樓。

她怎麼樣?是一個人蜷縮著寂寞地睡了,還是仍抱著那台落伍的筆記本電腦碼字?她看到他回來會是哪種表情?驚喜抑或漠不關心?忐忑不安地猜想著,明明一開始生氣的是他,然而最害怕失去的也是他。

門鎖著,懶得打開行李箱找鑰匙的他按了好幾遍門鈴,沒有回應。

不在嗎?已至深夜,她怎麼會不在家?胸口的不安越加強烈,他急急翻找起鑰匙。利落地打開門,屋裏撲鼻而來一股多日未進新鮮空氣的黴腐味。

怎麼回事?心頭一驚,他打開燈。刺眼的燈光下,客廳仍是五天前他離去的樣子,絲毫未變,唯獨地上擱著他的手機。

等等……

他的手機?他不是把它放在自己公寓裏了嗎?怎麼會在這邊?

視線迅速掃過客廳一圈,結果就看見方吉一動不動地躺在沙發上,無聲無息得仿若是具死屍。

是睡著了吧……他自我安慰地走過去,如以往般想要擁住她。她的肌膚燙得驚人,嘴唇幹裂泛白,無論他如何喚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是發燒了嗎?什麼時候開始的?他離開的五天,她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眼睛不知不覺地紅了,眼淚落下來,他抱起她就往樓下衝。

“你妻子是大量脫水才引起的高燒,而且似乎燒得很厲害,如果你再晚些送她來醫院,她就會有生命危險。”值班的中年醫生毫不客氣地指責他的疏忽。

沒有解釋什麼,他隻是蒼白著臉擔憂地凝視仍處於昏迷狀態的方吉。經過急救處理後,此時她正在打點滴,緊閉的雙眼呈現出不妥協的倔強,唇微微張開,有一種無法言語的傷心。

“是什麼導致她大量脫水的?”他問醫生。

“似乎是長久沒有喝水,而且也有中暑的症狀,並且還似乎多日未飲食。”即使心裏好奇,然而醫生隻是說出診斷出的事實,並未好奇詢問其他什麼。

長久沒有喝水飲食?震驚地盯著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他雙手緊緊握住她未插針管的左手,俯首落下細細密密的吻,一邊吻一邊就哭了出來。醫生和護士又驚又奇,但仍知趣地退出這間特等病房,將寶貴的時間留給需要的人。

是因為他嗎?是因為他,她才無視自己的生命。這個傻瓜……大傻瓜……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傻瓜……

“小吉、小吉、小吉……”他啞著聲音不斷地喚她,“醒來啊,我回來了、回來了……”

她沒有回答他,似乎永遠都不會了,依舊維持動也不動的姿勢躺著。言喻深抓著她的手腕,要不斷感受她脈搏強勁的跳動,他才能稍稍覺得安心。

姚恒瑞接到消息趕到病房時,已經是一天一夜之後。見到言喻深的第一眼,倒是嚇了一大跳。頭發亂糟糟的,不過一天沒刮胡子,看上去卻老了好幾歲,一副異常潦倒的狼狽。

“怎麼會這樣?整整一星期你究竟去了哪裏?小吉到處找你,問她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她也不說。”

“沒有吵架,我隻是想分開一段時間冷靜。沒想到一回家就看到她一動不動地躺在沙發上,發著高燒。”布滿血絲的眼眸格外憂鬱。

將水果放在桌上,探病的人拍拍好友的肩。

“我問過醫生,他說小吉今天應該會醒過來,有什麼話大家說開了就好。”

“早知……”他的嘴角扭曲起來,“早知她其實這麼在乎我,我根本不會因一時的憤怒離開她。”

“換個角度說,經曆這一次,你也終於可以確定她的心了。”

“但這個代價有點大,我差點就再也見不到她。”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忘記等待她醒來的懊惱焦躁。

“沒事就好,我還有事,改天再來看你們。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和飲食,總不能一個醒過來,另一人又昏過去。”

言喻深點點頭,開門親自送走姚恒瑞,步伐沉重地回到病房。陪得太久,身心都處在一種疲倦狀態的他站在窗邊看外麵的夕陽。一天即將結束,他害怕方吉今天不會醒來,真的怕。

“言喻深……”當雲彩逐漸染成紫紅色時,昏暗的房間裏若有似無地響起一個聲音。

他一震,連忙走回床邊,然而床上躺著的人依舊是雙目緊閉的樣子。懷疑自己也許是幻聽,他苦笑著坐下,像先前那樣握住她的手。感覺掌心中的手指有些輕微的抖動,他驚喜地看到那個差點就要離自己而去的人費力地睜開了眼睛。

“小吉……”他喚她,整個人都湊了上去,“是我,言喻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