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北風呼號,蘇離身處雅安殿,毫無睡意,在床上輾轉反側到半夜,聽風聲漸漸趨於平息,腦海中不知不覺浮現一個銀妝素裹的雪白世界,當機立斷,披衣下床。本欲提個燈籠,但想到下雪時天地間會反射光線,於是就那麼空著手開門出去。
不出所料,外麵果然籠罩著一片橘紅色的暗光,雖然心知離天明還有段時間,可感覺卻像旭日初升般已經有了亮意。
蘇離信步而行,皇宮雖大卻不必擔心迷路,這腳印就是記號,隻要循著來回即可。
幾乎是冥冥之中的牽引,又讓她走到那個荷花池畔,池子不大,在皇宮裏想必不是什麼起眼的景致,雖然明知深更半夜不會有人經過,她還是坐在同一塊石頭上,把凍得發麻的腳縮到棉衣下麵,並從衣襟深處摸出那個錦囊來看。
嗬出的團團白氣很快消散在眼前,剛才走出的熱量因為短暫的一停歇迅速離開身體,涼意侵襲,再說如果讓打盹的宮婢察覺她不見了,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蘇離起身,沿著腳印往回走去。
不多會便看見了屋子,裏麵亮著燈,宮婢這麼快就醒了?蘇離不假思索伸手推開門,卻發現屋子裏麵的擺設似乎不同,她雖是第一次來,沒怎麼注意陳設,卻記得寢室是在大廳的右麵而不是左邊,幃簾也不是這個顏色。
多半是走錯了門,但她的確是循著腳印回來的啊,難道除她之外還有人深夜外出嗎。蘇離正在考慮究竟是說一聲還是就這樣不動聲色地轉身時,一聲斷喝突然自左邊響起:“什麼人!”
一個修長的身形立於幃帳旁,警惕地打量著她:
“你是何人?夜闖緋安殿——”說到這裏,對方頓住,語調上揚,“刺客?”
言談間全不見慌張。
蘇離拍拍披風,哦了一聲:“這裏是緋安殿?”
“廢話,你不識字的嗎。”
“我住在雅安殿。”
“一派胡言,雅安殿是初雲公主住的,她八月出嫁以後一直空著,難道你是她生的?喂,就算出嫁當晚就洞房也沒這麼快的吧!”
那人邊說邊隨手取了燭台,點燃後攏著火苗走過來。
“我隻是暫時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要回去的。”蘇離轉過身說,“我走了。”
“等等!”對方人已經近前,火苗如豆,光線雖弱卻足夠彼此看清長相,蘇離一怔,腦中迅疾跳出一個念頭:怎麼是他……
當日狼狽匍匐於地的錦藍王子,此刻倒像掌管生殺大權的夜刹,判若兩人地伸手扳過蘇離下頜,冷冷地檢視著她的容貌。
蘇離偏頭掙出他的手掌,內心泛起一陣不悅:“幹什麼!我要回去了。”雖然沒見到時有些念想,但見著了也就覺得索然無味,甚至還有些厭惡他的無禮。
錦藍凜冽的神色突然一鬆,說笑就笑:“跟你開個玩笑麼,要真是刺客就不會穿成這樣了,隻不過深更半夜,你不在雅安殿呆著,到處瞎走,給當成刺客砍了也怪不得人家。”
蘇離自知理虧,也不想多辯,轉身便往外走。錦藍見狀急急喊道:“誒,你叫什麼名字?我改天去雅安殿找你啊。”
“都說了我隻是暫住一晚,明早就走了。”蘇離敷衍著快步邁出門檻,錦藍跟到院子口,嬉笑道:“那好,要是再見麵的話,你得告訴我名字噢!”
蘇離已經行至宮街拐角處,借著右拐的瞬間匆匆轉頭一瞥,大概是發現他不會再追上來,大概是已經隔了一段安全的距離,蘇離放慢腳步,深深的一眼後,身影悄然沒於牆角。
“踏雪而來……”錦藍抱臂斜靠著宮牆自言自語,偏頭想了想道,“以前從沒見過呀,就這麼突然的冒出來,而且還是半夜,都不知道是人是鬼!”尋思著轉念,聳肩一笑,“不過真是漂亮,可惜年紀輕了點,不然色鬼皇帝一定抓去當妃嬪——啊呀!莫非是選進來的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