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飯堂的大娘瞧聖奚山上的存糧剩下了不多,就叫上了兩個幫廚,一起到山腳下的城鎮上去買菜。
兩個幫廚,一個在前麵拉,一個在後麵推,做飯的大娘一個人,提著個菜籃,優哉遊哉地走在最前頭。推車上已經堆滿了大白菜、小青菜、胡蘿卜、洋蔥、糧油等各式各樣的東西,比較壯的那個幫廚在前頭“呼哧呼哧”地拉著。
後麵推著的那個幫廚,早上因為太忙,隨意扒了兩口飯就跟著大娘出來了,現在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一聞到旁邊包子鋪飄過來的香味,隻覺得渾身無力,哈喇子都要流下來。他緩緩鬆開了手,從腰間掏出兩個銅板,去一旁買個肉包解解餓也解解饞。
就在這時,路邊突然衝出一個麻布蒙著麵的老漢,直直往大娘身上撞去,老漢自己也兩腳一翻屁股一撅往後倒,向上甩去的那雙糙手中,大疊的紙飛上了天,滿街亂竄。大娘一個沒穩住,摔倒在地上,菜籃往一邊滾去。那老漢手腳並用匆匆爬起來,一眨眼就在小巷裏沒了身影。
街市上頓時炸開了鍋,以為是什麼好東西,都伸手去接漫天紛飛的小紙張,撲的撲,跳的跳,早已亂成一團。
壯幫廚放下車,上前來扶大娘,瘦壯漢還在鋪子前,將手裏的銅錢遞給包子鋪的老板。旁邊賣胭脂的攤子後麵的小角落裏,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兩眼一轉,抱著又是一大疊紙張,靈巧地跑到推車邊上,將紙張往大白菜底下一塞,又蹲下身,撿起掉在地上的茄子放回車裏,對著邊吃包子邊朝這邊走來的瘦幫廚眯眯一笑,蹦蹦跳跳地跑開了。瘦幫廚對那小姑娘也是一笑,心想這姑娘真的乖巧。
大娘拿過掉在腳邊的一張紙,一邊起身,一邊正過來又倒過去地看,看不懂幾個大字,隨手又將紙扔回路上,低低咒罵了一聲,招呼兩人趕緊買完菜回山,今天準備給大夥兒做好吃的白菜豬肉包子。
午時,大娘將熱騰騰的白菜豬肉包子端上來,隨手扯過兩張手旁的紙,遞給麵前等著的弟子,弟子們一個個都笑著說“謝謝大娘”。忽的,正坐著吃的一個弟子驚“咦”一聲,抖開包著包子的紙張,搖頭晃腦得讀了起來,其他的弟子們也紛紛抖開來看,真的是一首挺別致的小詩,還挺朗朗上口的。
輕雲何來倚?引風處處起。轉眼朱成碧,低眉流砂石。
剛走進飯堂的月奴,將四句五律全在心裏默念一邊,整個人頓時呆立在門口,一股駭人的寒氣從腳底心,流遍她的全身,後背冒出了層層冷汗。她驚得搶過最近的一位師兄手裏的紙張,剛看到這個字跡,臉色更是慘白慘白。
這個字跡,這個字跡,不就是當初九曲城中朝夕樓上,寫著江湖夢的那一個……
梵音抬手撫上她的肩頭,低聲問“怎麼了”,月奴蒼白著臉,勉強地笑著搖了搖頭,將紙塞回那師兄的手中。
一時間,這一首十歲孩童作的小詩,傳遍四方的各個角落,無一處幸免。然而,那孩童,卻對四方隱去了這首詩的詩名。它的名字,叫做《奴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