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有一種寂寞(1 / 3)

心理谘詢。

在28世紀,人們把每周與心理醫生見麵當作一種娛樂。但,這些人當中,不包括我。也許是性格所致,我不習慣與他人分享心情——包括自己的母親。

把心底最深處的情感,向一個以挖掘人心底隱私為職業的醫生傾訴,我無法接受。

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來,媽媽會為我安排另一個醫生,永無休止,直到我找到一個合適自己的心理醫生。

我把名片插進門口的識別器,玻璃門打開,我走進去,走廊很安靜,簡潔卻不冰冷,給人一種溫暖的舒適感覺。

盡管尚未謀麵,但我對這位江醫生的印象極好。

起碼,他相較其他醫生更注重人性化,不像我見過的那些心理醫生,把工作室裝修得像瘋人院,恨不得到訪的顧客都是重症患者。

一位接待護士帶我進江醫生的辦公室。她敲了門,便離開。我在得到主人許可後,打開門走進去。

意外的,我沒有看到醫生,辦公室裏,隻有一位書卷氣息濃重的學者。

站在窗前的男人手捧一杯熱咖啡,露出職業化卻不令人討厭的微笑。一副細框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讓人無法通過第一眼看穿他。

目前,我不知道他的醫術有多好,但可以肯定,此人深諳心理之道,並熟練地將理論運用於生活當中。

“李悠然小姐。”男人放下咖啡,調整了一下姿勢,卻不迎上前。

我在心裏給他打了80分,因為他懂得友善和體貼,“你好,江醫生。”

“在我這裏沒有醫生,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江書成示意我隨意坐下。

我坐在他辦公桌前的位子,開誠布公地說:“江先生,我不知道我的母親跟你說了些什麼,但是有一件事我需要先聲明。”

“你不喜歡心理醫生。”他坐下,閑適地倚著椅背,輕笑。

我點頭。

他扯了扯唇角,低眸盯著自己的手掌,淡淡地說:“那麼,你為什麼還要來呢?”

“因為我的母親很固執,遺憾的是,我也遺傳了她的固執。”話說完,我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於隨便。至少,對一個陌生人,使用這樣的語氣是十分不合理的。

我偷看他。他沒有任何反應。我抿了抿唇,繼續說道:“江先生,在你之前,我總共見過十二位心理醫生,如果我不做出選擇,我的母親不會罷休。所以,我想跟你談個條件。”

他抬眼,看了看我,“十二位醫生……你對他們每個人都提過這個條件嗎?”

我微愣,搖頭。

他好像很高興,笑容加深了幾分,“好吧,說說你的條件。”

“我每周來做兩次心理谘詢,但是,我不做你的病人。”

他合掌,輕攏成拳,支在扶手上,微微側首,輕抵臉頰。隱在鏡片後的眼神忽然銳利起來,帶著探究的意味,“對我有利的條件。”

“是的,不必付出勞動,就可以得到報酬。”這也是我所能想到,唯一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為什麼是我呢?”他淡淡地問。

這個問題再次出乎我的意料。

“你一共見過十二位醫生,為什麼隻對我提出條件?”他笑眯眯的,氣定神閑地等待我的回答。

我笑了笑。對一個陌生人,這個問題不難回答,“因為你是江先生,而不是江醫生。”

他抿唇微笑,接著,邊笑邊點頭。不知為何,我的背後躥起一股寒意。這個渾身書卷氣的男人給我一種……掉進他的陷阱的奇異感覺。

“你的條件很合理,我接受。”他翻開一個檔案,揮筆在上麵記錄著什麼,“周二、周四,下午兩點到四點,可以嗎?”

“嗯。”

“還有其他要求嗎?”他沒有抬頭,依舊詢問職業的問題。

“你保證不向第三者泄露我們的約定。”

他同意。

“那就沒有了。”

之後,我簽了一份文件,預付一部分錢,就算完事了。

江書成親自送我出門,我臨走時,他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你選擇與我談條件,是因為我給你一種輕鬆的感覺,對吧?”

我沒有回答。他的潛台詞是我對他有好感。我當然不會承認。

下班回到家,外麵的太陽正值當空,一天不過過去四分之一。我簡單收拾了一下衛生,從冰箱取出速食加熱,填飽肚子後,便回到我的遊戲世界。

除了遊戲,無事可做。

上線後,我還豎著白旗浮在幾內亞灣,測算了一下回到港口的距離以及時間與損失的比例,我選擇遇難,直接到達聖喬治。

我所在的商會會長發來一封信,時間是昨晚深夜。我拆開信,關於聖喬治封港事件後續部分。那時,我早已下線。

信中,我看到Francis的名字。我沒有讀完,便將信丟掉。我隻想在遊戲中體會一份寧靜,無意卷入波瀾。

乘上定期船,回到裏斯本。我習慣在碼頭廣場下船,但今天,最熱鬧的裏斯本商業街,肅靜無聲。

海邊碼頭,數十人整齊有序地排開方陣,方陣正前方,五個人被繩子捆綁著跪在地上。

然後,那個身穿深藍色提督服的灰發男人緩緩轉身,漾起一抹淺笑。

我沒有動,與他遙遙對視。

他也無意開口,隻微笑地望著我。

我向美麗的裏斯本廣場望去——空無一人。

這麼說,西歐人口最繁茂的城市,被清場了?

我不喜歡這個“驚喜”。

我看向被強迫下跪的五個人,皺起眉頭。此刻的Francis在我心中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軍閥。他憑什麼這麼做?

Francis輕輕抬手。

立於五人身後的一排人退下。

令我吃驚的是,那五個人並沒有起來,維持低頭的姿勢,默然不語。他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這是遊戲,如果受辱可以下線離開,可他們偏偏選擇留下!還有那些穿著相同製服的玩家……他們又不是NPC,為什麼一個個把自己打扮成皇宮的衛兵,聽Francis的號令?

我突然有種衝動,想要翻出會長那封信看個仔細,但這個時候實在不適合那麼做。

“你在做什麼?”我有些生氣。不管他出於何種目的,都不該做這種事。這是大家的遊戲,不是他一個人的世界!他沒有權利支配他人!

“你不在,我無聊。”他說得平淡,卻暗藏幾分輕佻的戲謔。

“讓他們走!”

“這恐怕……”他輕聳肩,“我說了不算。”

我狠狠地瞪他,去給他們解繩子。

“暖暖小姐,我們是自願的。”被綁的男人低頭說道,“我們為昨天冒犯你道歉,請允許我們以這種方式贖罪。”

這又不是在演戲!我啼笑皆非地聽他念著這些不倫不類的台詞,“快起來吧,什麼道歉,贖罪,在遊戲裏你打我,我打你,不是很正常嗎?”

無人應答。

我看著周圍的人,覺得自己像個傻瓜。是不是隻有我一個把它當成遊戲?這些人,難道是用人生在玩遊戲嗎?

“你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我對Francis吼。

回答我的卻是跪於地上的人,“我們願用一生效忠Francis大人。若大人不接納我們,我們便長跪不起。”

這又是演的哪一出?“他恃強淩弱,你們還要……效忠他?”

那個人抬起頭,嚴肅地說:“我打心底敬佩真正的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