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的大門是密碼鎖,需要輸入正確的密碼,大門才能打開。門外是誰,輸了幾次都沒輸對。
阮流蘇放下手中的牛奶,踮著腳往大門去,透過貓眼她向外看了看。有一隻纖細的手正在密碼鎖上搗鼓著,另一隻手正扶著歪歪倒倒的謝老二。
阮流蘇想也不想一把打開大門,順勢從她的手裏以搶的力度接過謝老二,“你有什麼事,小姐?”
麵前的女孩歪著腦袋以怪異的眼神盯著她良久,“你是……”
“阮流蘇,我是這裏的管家。”
“哦。”女孩長長一聲歎,仍是緊緊地盯著阮流蘇。
“如果沒什麼事……”阮流蘇的意思很明確,直接趕人。
“他喝醉了,等他醒了後我再給他打電話吧!我是……”
沒等她說出她是誰,阮流蘇已經讓謝家的大門在她麵前關閉了。阮流蘇根本不想知道她是誰,隻要知道她是一個年輕、漂亮,讓謝老二半夜三點醉醺醺回來的女人就行了。
她憑著一己之力拖著謝老二醉倒的身軀,努力將他扔到床上。這一次錯過了生理時鍾,又沒有服用任何安眠藥,他居然可以睡得生死不知。
看來,酒真是個不錯的東西,她也該用究竟把自己弄倒才對。
“初景,幹——”
睡夢中的謝老二突兀一句將阮流蘇推入深深牢籠,那個女孩叫初景?即使在夢裏他也喊著她的名字,可見關係不淺。
她盯著他的睡容,腦子裏忽然蹦出一個念頭——他不屬於我了,真的不再屬於我了。
忍不住,她的唇湊到他的臉頰上,淺淺的、輕輕的一吻印上,眼淚瞬間決堤。
我這是在幹嗎啊?我們早就結束了,很久以前就結束了。為什麼我還要賴在有他的地方,死守著他不放呢?
阮流蘇,清醒一點,這個男人不適合你,很早以前你就明白的道理。你曾試著改變自己,改變他,讓你們變得合拍。結果呢?不適合的終究無法契合,你找到了適合你的男人,現在你需要的是去愛那個男人,忘記這個不適合你的這個家夥。
阮流蘇,你可以獲得幸福的,隻要你離開他。
一遍遍的催眠終於起到了作用,她從床邊退開,離他遠遠的,她從外麵關上房門,卻無力再走遠。背靠著門,她的身體慢慢滑下,再無力支撐自己走開。
她埋首在自己的臂彎裏,哭得很凶,絲毫未覺門裏原本睡得死沉的那個人靜悄悄地下了床,站在她的身後,一門之隔的地方。
阮流蘇起遲了,來謝家幾年裏她頭一回起晚了。等她睡醒已經接近中午,穿著拖鞋下了樓,家裏空蕩蕩的。這會兒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誰還會賴在家裏。
獨自坐在餐桌前,她肚子空空,明明很餓卻不想吃東西。呆呆地望著桌麵,她的腦子跟她的肚子一樣空。
一盤燴麵憑空擺在她麵前,阮流蘇看著那上麵又是海鮮又是蔬菜的,加上精美的擺盤,顯然不是擅長中式菜肴的廚師做出來的。
她揮舞著叉子,決定先用美食填飽肚子再說。
“就這樣?”謝老二很不滿意地雙臂抱懷,“麵對我的傑作,你怎麼一點感激之情都沒有?”
“我每天都為你服務,你怎麼不感謝我?”真把她當管家了?雖然她真的是管家。
他端著一杯涼水看著她如同牛嚼牡丹一般吃著他精心準備的燴麵,沉默了片刻,他決定先開口:“昨晚送我回來的初景,其實我和她……她……”
“我沒興趣知道你的那些豔情史,少兒不宜。”她擺擺手,擺明不想聽他那些亂七八糟。
什麼少兒不宜?她還是少兒嗎?謝老二捺著性子跟她賠笑臉,“流蘇,你覺不覺得我們倆很傻?老是圍繞著過去那些糾纏不休幹什麼?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再見亦是緣分,咱們倆的緣分還真不淺呢!”
“孽緣,孽緣你懂不懂?”阮流蘇擦擦嘴角,她吃得很飽也很好,他的手藝這幾年精進不少。
“孽緣也是緣,我們該珍……”
她的手機鈴聲悠悠然響起,他的“一棵樹”在午休的時候也放過這首歌,好像叫《如果愛下去》。
她的手機幽怨地唱著:“很久以前如果我們愛下去會怎樣,毫無疑問愛情當作信仰,可是生活已經是另一番模樣,我希望永遠學不會堅強……”
她盯著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忘了要接聽,他探過頭去看了一眼,手機上顯示三個字——宋孝德——她的金龜。
她有種奇妙的感覺,一旦接了這個電話,她和對麵坐著眼神發直的這個男人之間就永恒地絕緣了。
猶豫著,猶豫著不伸手,猶豫著徘徊在過去與現在的交接點,直到她聽到他說:“還不接,金龜主動送上門。”他的口氣有點慪。
她比他還慪,以迅捷的動作接聽手機,“喂!”
她突然一聲吼嚇到了那頭正準備掛電話的宋孝德,“我還以為手機不在你身邊,正準備掛斷呢!”
“不是,正好有點事。”她輕咳了兩聲,試圖讓聲音恢複每次見到宋孝德時所表現出的甜美柔軟。
“你在忙就算了。”他的聲音顯得有點猶豫。
謝老二在電話外頭大叫:“她不忙,一點也不忙,就等著你的電話呢!”
阮流蘇拿眼狠狠瞪著他,要他閉嘴,忙和電話這頭的宋孝德賠笑:“你別聽他瞎說。”
“如果你真和他說的那樣,我倒是挺高興。”宋孝德言下之意在阮流蘇未來得及反應之下又道:“我想請你去我家,把你介紹給我的父母。”
這個深意宋孝德相信阮流蘇聽得出來,謝老二更相信她一直在等著宋金龜這句話。他故意在旁邊激她:“去吧去吧,你不是一直等著這一天嘛!醜媳婦終須見公婆,你最喜歡這樣了,這樣才能滿足你的安全感。”
阮流蘇出神地望著他,出神地握著手機,出神地聽著宋孝德在電話裏說:“我知道這樣可能太快了點,但流蘇,我覺得感情不是兒戲。我們都不是玩愛情遊戲的歲數了,我希望的戀愛是婚姻的起點,我希望你能得到我父母的認可。如果你覺得還需要考慮清楚,我會尊重你的意見。不過過些天,我要出差,去國外一段時間,所以我想在走之前把這件事定下來,你看……”
他絮絮叨叨,以不符合他一貫理性、成熟的風格說了很多。阮流蘇隻是聽著並不出聲,一雙大眼緊緊地鎖定謝傳雲的臉,他仍舊是那派玩世不恭、吊兒郎當,一切不放在心上的模樣。
“沒問題,你約個時間吧!需要我帶禮物嗎?”
謝傳雲的表情在聽見她的答複那一刻突然生變,他怔怔地看著她,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也有過一隻金龜約她回家見父母,可每到這一刻她都會猶豫不決,最終對方以為她並不想繼續深入交往下去,於是放棄。
他以為這次也會如此,他以為她到底還是無法徹底割斷從前,他以為他們之間有用不完的緣分。
他以為……
在他的以為中,阮流蘇掛上手機,一路自言自語地走向廚房:“做我最拿手的小甜餅當禮物吧!那可是有錢買不到的好東西呢,宋孝德也說他媽媽對我自製的甜餅讚不絕口。”
她走向廚房,她打開冰箱,她拿出麵粉、黃油、奶酪、各色幹果,她把麵粉倒進玻璃碗中,她往碗裏加入清水,她取出攪拌器……
她以為他會出聲阻止她;她以為這一次他會嫉妒地抱住她;她以為他們之間總還有最後一條退路;她以為……
她沒有回頭,沒有看他的臉,沒有看透他的失落與傷痛。
她看著前方,他看著前方她的背影,時間回到了過去,他們總是這樣,總是這樣看不到彼此最真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