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卷:天真的罪惡(六十一)(1 / 2)

封容就這麼看著不滅和空聆從相依相伴的朋友變成了尊卑有序的主仆。

他是神子。

他是神侍。

他侍奉在他身邊,永遠需要仰望他。

然而不滅並沒有注意到空聆的變化。

但靈魂深處記住的東西都是一個人所記掛著的、不願忘記的、記憶深刻的,所以不滅並非沒有察覺到空聆的變化,隻是當時忽略了。

等到一切走到了盡頭,再去回顧的時候,才後知後覺感受到那種錐心之痛,隻是怕那時已經晚了。

空聆的陪伴是潤雨無聲的。

不滅太過習慣他的存在了。

如果世界上有伯牙和鍾子期之誼,那麼不滅和空聆之間的情分並不比他們少,隻是隨著入世後的繁華亂了他們的眼,他們漸漸拉開了距離,明明還是世人眼中不離不棄的存在,可是再也不複當初的平等。

人人都說,神子身邊有一位最忠誠的神侍,而不是說神子身邊有一位交情最好的摯友。

空聆聽著人們的議論,眼神平靜無波,可是紅塵賦予了這個木頭人屬於人類的情感,他之所以平靜,是因為他所求的不再是不滅的友情,而是他那蒼茫大愛中的一份獨屬於他的小愛。

空聆仰望著不滅的眼神有了變化,深情愈演愈烈,癡心越來越濃,沒有管束的欲望變成了執念,而超脫塵世的不滅從來沒有察覺到不對,仍然對著空聆靜靜地微笑,溫柔又迷人。

春去秋來年歲疾,有一年隆冬大雪,空聆撐著油紙傘站在楓樹林裏,看著天上飛雪連綿,枯枝掛滿冰霜,天地蕭索,萬物沉眠。

不滅頂著風雪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陪他靜靜地賞雪。

尊偶國已經初具規模,兩頭忙碌的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悠閑地站在一起欣賞景色了。

空聆沒有任何怨言,不滅卻有些愧疚,詢問空聆有什麼想做的事情,他可以盡力為他實現願望。

那一瞬間,空聆的眼中閃過無數激烈的情緒,掙紮和愛戀交織碰撞,封容幾乎以為他會主動向不滅坦白自己的癡心,隻是話到嘴邊,空聆隻是笑著說:“我想看楓葉。”

可這飛雪隆冬的日子裏,葉子已經落盡,楓葉從何而來呢?

不滅卻沒有因此為難,他抬起手,這一方天地的歲月長河便在他手裏顛覆,奔流向前的時間被往回撥弄,落地的雪花回到天上,滿樹的霧凇消失不見,光禿禿的樹枝上透露出枯黃的葉子,然後那葉子越變越紅,雪花徹底消失不見,天上雲層消散,明媚的陽光灑落下來——

滿林楓葉如火,晃花了兩人的眼。

這一手時光回溯是神明之作,可神明隻為拱手討一人歡喜!!

空聆怔怔然盯著這一幕,片刻後,眼眶倏然就是一紅。

隻是這紅葉豔豔,讓他的臉頰都掛上了紅霞,顯得那紅紅的眼眶並不明顯。

不滅沒有注意到空聆的異樣,隻是笑著問:“你喜歡嗎?”

空聆的眼裏裝入了他的笑顏,襯著滿林紅葉,幾乎刺痛了空聆的眼,他用力彎起自己的嘴角,珍而重之地道:“喜歡。”

他頓了頓,重複:“我喜歡的。”

不滅的笑容便愈發明媚,天上的驕陽都因此而失色。

空聆著迷地看著他,忽然道:“不滅是你的真名,不能隨意被人呼喚,你可想過用一個能代替的名字?”

不滅微怔,有點疑惑,“他們都喚我神子。”

空聆沉默了一下,“我想有一個可以在外人麵前稱呼你的名字。”

不滅恍然大悟,“那你覺得叫什麼好呢?”

一片紅葉落下,空聆伸出手,將葉子托在了掌心,“這楓葉真美……不如我就喚你幻楓罷。”

不滅並不介意他為他取名,“可以,你喜歡就好。”

空聆默默垂下手,楓葉失去依托,重新飄搖著落到了地上,等到不滅收回這神明之術,周遭一切便如幻象,不再留有任何痕跡。

——幻楓,幻楓,這位神明不正如這幻象般的楓葉一般,是一觸即碎的美夢嗎?

封容站在樹下,看著他們在楓葉林中的背影,歎了一口氣。

後世的神子幻楓總是憂鬱而痛苦,瘋狂而落寞,可是在此時此刻,後來那個冷漠不擇手段的神侍不過是個為情所困的可憐人。

戰爭毀滅了一切,也包括尊偶國的曆史,但在這個時代,這個大陸的偏隅一角裏,尊偶國是這一帶最強盛的國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