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與大學的關係
同劍橋新廳(New Hall)學院的英語教師利奧·梅勒(Leo Mellor)也很聊得起來。他就是那個負責一部分後勤工作的利奧,大約有三十六七歲,口音不像中產階級,而更像工人階級。他乍看上去很像酒鬼。不修邊幅,甚至可以說很邋遢,披了一件又破又髒的大衣,口袋處有厚厚一層油膩。這可能是在扮酷,也可能本來如此。我更傾向於後一種解釋。他的專業興趣是戰爭文學,確切地說,是不大為人注意的二戰英國文學。在整個會議期間,他一直負責後勤,如果不是偶爾發一發言,你完全可能以為他隻相當於國內大學後勤處的某個工作人員。今天,他與同來生態遊的幾個本科生混得很好,而其他學者、作家和藝術家們個個高高在上,不屑於跟他(她)們說話。利奧在劍橋讀的本科,在南撒克斯大學讀的碩士,然後又回到劍橋讀博士,拿到博士學位的同時也拿到了劍橋的學院教職。
他說,他是“學院講師”(college lecturer),麥克法倫之類的人則是“大學講師”(university lecturer),教授之類的人物就更屬於大學了。從他的口氣上可以得出這一判斷:如果你的工資由大學支付,便高於由學院支付。這就印證了古典學係教授保羅·卡特利奇的話,劍橋大學以大學為中心,牛津則剛剛相反。利奧在學院輔導了二十來個學生,同時也在英語係上帶幾個學生,但薪水主要由學院付。問他,所有學院都是私立,都不拿國家的錢這個說法是否成立?他說學院雖然是私立的,實際上卻離不開國家資助,甚至國王、三一學院一類的大戶也如此。他說,國王學院光是維修其著名的教堂(King's College Chapel,大約相當於國內的國家級保護建築),每年就會得到國家一大筆錢;再說,各學院普遍實行一般大學根本不實行的輔導製,相當師生一對一教學,成本極高,國家不補貼補貼怎麼可能?
問他,在劍橋讀書時,聽過雷蒙德·威廉斯的課沒有?他說要是趕上了聽他的課,那就太好了。很顯然,他是威廉斯的追隨者。我們認為,威廉斯至今影響仍然巨大,仍然堪稱英國左翼知識分子的精神導師。我說,F·R·利維斯既不是保守分子,也不是左派,你怎麼看他?他說的確難以歸類。雖然他影響了劍橋英語係幾代人,但他提出的“偉大傳統”概念有很強的束縛性。我同意這個觀點。如果僅僅以道德關懷為標準來評價作品的優劣,文學就沒得發展了,因為文學的視野將被局限在一個狹窄的範圍,無比豐富的可能性便將被扼殺。我說,劍橋作為一個相對保守的地方,當時能把威廉斯納入學院體製之內,這本身是一個奇跡。他說,威廉斯能在體製內贏得如此巨大的影響,這本身也是一個奇跡。他順便講了一件佚事,說劍橋大學當局在威廉·燕卜遜房間裏發現了一個避孕套,以有傷風化為由,將他開除了。正是因為被開除,他才有後來長期在中國活動的經曆,也才有可能對英國文學研究界產生一定影響。
6月24日星期日
劍橋學生不凡的就業觀
在去劍橋以東維肯灘地(Wicken Fen)生態遊的路上,同一個叫名叫維其(Vicky)的本科生聊了十來分鍾。
她個子在英國人中偏矮,在一家私立女子學校讀的中學,現在剛剛大學畢業。她告訴我,讀中學時同年級的九十個女孩中,來自中國香港和大陸的學生就有三十來個;所有學生中最後隻有四人考上了劍橋大學,兩個英國人,兩個中國人,中國學生比例明顯高過英國人。我問,是不是中國學生的數理化成績要好過英國人?她說的確如此;但又說,她的中國同學不用了解英國曆史和文化,一心一意讀數理化,所以才學得那麼好。看來,她並不認為中國學生不僅數理化的天賦較好,而且普遍比英國人刻苦。她還說,中國學生數學學得好,也與漢語有關,漢語很特殊,特別有利於學數學;英國學生之所以不如中國學生,是因為她們不懂漢語。我質疑她:為什麼大數學家大多為西方人?她沒有回應,而是繼續說,她的中國同學中有些人藝術天分很好。我說她們的音樂天分也不錯。她回答說,這與漢語聲調有關,講聲調語言的人音樂一定好。我又質疑她:果真是這樣?如果講聲調語言的人音樂一定好,為什麼偉大的音樂家多為並非講聲調語言的歐洲人?對此,她又沒有回應。
我問她,英國私立學校的教學質量是不是好過公立學校?她說“未必”;一些公立學校考上名牌大學的比例明顯高過大多數私立學校。問,既然如此,而且上公立學校又不交學費,豈不人人打破腦袋往裏邊擠?她回答說,如果公立學校質量好,家長會爭相在學校附近買房,周圍地價早就被炒了起來;也就是說,家長早已預先為孩子讀個好學校交了一大筆錢,相當於為孩子買到了讀好的私立學校的機會,買到了優質教育資源。又問,中國學生融入英國社會是不是很困難?她說,要看在哪個年齡段來英國,越小來英國,就越容易融入;當然,年齡偏大一點的也有成功的例子;不過總的說來,中國學生融入英國是困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