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多年多年之後,卯卯一直想不通,當時那情景究竟是如何發生的。
南旗寅又為什麼冷酷到讓她目睹那樣的情景。
那時她不過十七歲,麵對世人笑起來甜美無比的燕潔儀,毫無疑問,正是這個年齡段少女們熱烈追捧的偶像。卯卯不是瘋狂的歌迷,卻也是很自然地喜歡著那個舞台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青春無敵的燕潔儀。可是完全沒有準備的,卯卯便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
燕潔儀染有毒癮。
尼儂火燒尾巴般請來相關人員對燕潔儀進行救助。即使已快去了半條命,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地送她去醫院。
然而所謂的救助又是什麼?
卯卯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過程,多年後一旦回憶起那情景,便又是一陣毛骨悚然。
以毒攻毒,越中越深的毒。再也無解的毒,幾個月之後讓燕潔儀身敗名裂進入地獄般戒毒所的毒——
也是讓他們幾人命運發生翻天覆地改變的毒。
“卯卯,你說過對我的生活不了解,我便讓你了解。”
東寅給她這樣的解釋。
他神色端凝,若非特殊,他不會這樣凝重地喊著她的名字。
丁卯卯想破單純的腦袋也無法想到,東寅會是生存在這樣一個吃人的環鏡裏。可是她看到這些大概不過是那肮髒圈子的冰山一角,天成公司究竟有多少黑暗內幕?她無法想象。
越想越是驚心,卯卯手腳發冷,揪住了東寅的衣角,“你……你呢?東寅,你——”
“我?”東寅禁不住微微地笑了,手指撫上卯卯細致的臉頰,眼神裏多了幾分溫存,“小貓,你在關心我。”
“東寅!”
“我現下正是走紅期,天成公司自有分寸,他們隻會對付不聽話的藝人,燕潔儀不過是受害者之一。”
那他……算是聽話的藝人?見鬼了,這個光頭事件就證明了他的囂張!
卯卯了解東寅,這世上沒什麼人能強加意願到東寅的頭上,除非……除非他有意合作。
“魚死網破不是我的作風,何況隻要有利益關係在,雙方也不是不能合作愉快。”
卯卯聽著這話,怔了半晌,眼神裏閃過幾分厭惡。
“小貓,你到底是小,我該把你泡在福爾瑪林藥水裏。”東寅的話帶了嘲弄,更多的卻是寵愛,“不要讓我擔心,小貓。我打算把你送去國外讀書。”
“什麼?”
“我現在剛剛走紅,他們不會傻到拿那些東西來對付我。可我擔心他們會從我身邊的人下手。貓兒,你的處境不安全。”
丁卯卯頭搖得飛快,“我不走。”
東寅眉一挑,“你想留下來?”
“你呢?東寅,在這種肮髒的環境裏,東寅你又怎麼能獨善其身?”卯卯緊緊揪著他的衣袖,手在發抖,“還有東辰呢?你擔心我的安全,可東辰也是你的家人,你就不擔心他?”
“誰不知道他是東家的養子。”
“養子又怎樣?”卯卯捏起拳,著惱,“我也是東老先生收養的!”
“你不一樣。”
東寅任性至斯,卯卯咬咬唇,她不是伶牙俐齒的女生,不知該怎麼規勸,何況東寅主張一向最多,哪裏聽得了旁人的勸。
卯卯灰心喪氣。
東寅他一直是一個人,一直都是。
她也是一個人,東辰也是。他們怎樣才能不負東老先生臨終前的囑托,彼此扶持,一起平安周全地走下去?
“東寅,東寅,你不能以身犯險。”她越想越怕,一字一句徒然地規勸,聲音裏隱約帶了哭音,“我……其實我一直當你是哥哥,你若是受了什麼傷害……”
她沒有再說下去。
雙手捏緊了垂在腿邊,丁卯卯站在東寅麵前,低了頭。他隻看到單薄的肩在微微顫動。從小到大,她從未有過這樣的真情流露,東寅聽著她的話,瞧著她的模樣,猶如巨石投下心湖。
伸手一拽,把她拖進懷裏緊緊擁住,聲音溫柔低啞:“太晚了,卯卯。我可不想拿你當妹妹。”
臨走由尼儂送卯卯去陌城碼頭。
尼儂開著車,嘴裏的話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想必你也知道了吧,東寅一定是跟你說過了。卯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當年我跟你這般大的時候早就退了學進了公司去打雜了。這些年什麼沒見過?”
“那你……知道天成公司的內幕?”
聽卯卯問得天真,尼儂忍不住撇嘴,“哪個娛樂公司沒有些黑暗內幕?天成公司這手段的確過火了些,可是他們對藝人出手卻也十分大方,而且懂得捧新人,宣傳也做得足——要不它怎麼會有眼下如日中天的氣候?”
可是,那樣捧著藝人的是他們,拿著可怕毒品操控藝人的仍然是他們!卯卯隻覺得心寒,“那是犯罪!”
尼儂搖搖頭,決定不再跟她探討這些毫無結果的話題。
“說起來,”他握著方向盤,沒有看卯卯的眼睛,嘴裏歎氣,“有時候真是看你不順眼呢,丁卯卯。”
卯卯斂斂眉,不與他分辯。
“……東寅已掩飾得夠好,可旁人還是能瞧得出他有多看重你。丁卯卯,我隻希望你不要成為他的絆腳石。”
丁卯卯聽著越發反感,望著窗外不做聲。
如果可以的話,她丁卯卯寧願選擇和東寅各走各的路。
隻是在得知他身處龍潭虎穴似的環境之後,她才曉得,自己對東寅並不能做到毫無關心。
這個男人,在她還是混沌不清的時候就闖進了她的生命,多年來糾纏不休吵吵鬧鬧一起長大,她哪裏能當他是無親無故的陌路人?
窗外的樹木飛快後退,尼儂車開得很快,顯然也是在趕時間。
卯卯想了想,決定抓住最後時間問他幾個問題,“尼儂,我聽燕潔儀說,東寅身上有紋身?”
尼儂神色動了動,笑了,“這是他的隱私,我不能多嘴,你要問也得問他。”
卯卯咬咬嘴唇,斂緊了眉。
尼儂從反光鏡裏瞧到她鬱鬱的神態,忽然想到了什麼,不由得加深了笑意,“啊,說起來,那個紋身是燕潔儀無意中瞧到的。東寅他不會隨便給別的女人看他的身體。”
卯卯一怔,不自在地別開臉。
“卯卯,他心裏可隻有一個你哦,你要乖乖等著他。”
“少扯這些有的沒的!”卯卯不耐煩,把臉別開。
“娛樂圈裏還有東寅這樣的男人,也算是奇跡。有時候覺得東寅現實得可怕,有時候,卻覺得他是一個腦袋不清的傻子。”尼儂緩下了車速,燃起一支香煙叼在嘴裏,聲音變得有些含糊,“數不清多少的情侶,為戀人進了這個圈子而勞燕紛飛……”
以這般語氣講這樣的傷感的話,連帶著尼儂的表情也變得柔和,那柔和中又透著些許酸楚。
卯卯盯著他的表情,心下微微一動,再一動。
還沒有意識到那預感是怎麼來的,她已經脫口而出——
“燕潔儀說的那人……是你吧。”
尼儂神色微震,隨即隱去。
“她又胡扯了什麼?”他淡淡地笑著看向卯卯。
卯卯皺緊了眉頭,盯住尼儂,“她說,在進娛樂圈之前有過一個戀人。”
“哦?”
“尼儂是你吧?”卯卯想著燕潔儀昏倒之前念著尼儂的名字,那苦笑凝在嘴角,淒然欲絕的神色,讓卯卯印象深刻,即使是現下回憶,也不由得為之動容,“尼儂,你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陷進那樣可怕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