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3 / 3)

周遭空氣在漸漸起著變化,吸飽了水氣十分濕潤,天空也飄來團團烏雲,大雨將至。

望著變得墨藍的海,徐沒來由地想起了希臘神話中林達與希綠的故事,一個悲哀的故事。

在希綠的生命裏,永遠是盼望與期待。每個黃昏,希綠穿上最美麗的長裙子,斜倚在被夕陽塗成紅色的欄杆旁,向海上望著,期待林達遠渡重洋來相會,接著是狂歡的夜。到第二天黎明,林達又會回到海的那一邊去。日子就這樣循環往複著過去。可是有一天,海上起了大風暴,苦等了一夜的希綠在第二天發現了林達的屍體,然後當即跳入海,抱住林達一起沉入海底。

那美麗的長裙依舊飄飛,永恒的愛情不會跟著殉情的古代美人永沉海底,依然流傳於人世間。深情似海,不僅僅隻是一個美好的故事那麼簡單。

一排悶雷滾過,徐望向烏雲密布的天空,“快下雨了。”

鍾煦從一開始就凝望著她,什麼也沒說。她在他眼裏看到了從未見過的情愫在湧動。

當他向她靠近的時候她意識到了什麼,卻沒有躲避,一股不知名的勇氣和渴望讓她閉上了眼睛。

這是他給她的第一吻,既輕柔又強烈,既有所顧忌又放肆。

這是一個甜蜜得令人可怕的吻,這是一個溫柔得令人不能忍受的吻,即使是雨也不能阻止熱力的綻放。那雨先是小小落,一滴一滴,一點一點,一絲一絲;落了不久便猛烈起來,就像吻一般。

很久以後,狂烈的熱情過去了,他輕輕放開了她,她臉上湧現著一片特殊的紅光,豔麗極了,神秘而美麗,但她眼中卻是茫然失神。她嫣然一笑,昏了過去。雨太大,吻太強烈,身體還沒完全恢複的徐承受不住。

鍾煦把她抱起來,轉過身,卻發現呂振風撐著傘站在不遠處。

“快點送她回醫院吧。”他打開另一把傘遞給鍾煦,他們迅速向醫院跑去。

鍾煦站在陽台上望著深沉的夜色,呂振風端來兩杯威士忌,遞給他一杯,提醒似的說:“文姐已經睡了。”下麵的時間他們可以無所顧忌地暢所欲言。

呂振風輕啜一口,望著鍾煦神秘一笑,“什麼時候跟她分手?”

鍾煦喝了一大口酒,望向屋裏,“有機會我會向她說的。”

“你認為她會接受你的背叛嗎?沒有人比你更了解她了。”

一瞬間,鍾煦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和焦急,卻沒有回答呂振風的話,仰頭喝幹了酒。

“你應該多考慮考慮,文姐是你十一年的女朋友,而徐——當然,她也是個好女孩,但畢竟認識不久,你確定是真的愛她嗎?”

“風,”他的手搭在他肩上,“你對世欣子不是一見鍾情嗎?愛是沒有時間限定的。”

“她……”呂振風常年嘻嘻哈哈的臉上出現了少見的悲哀神色。他轉動著杯中液體,歎了口氣,繼續剛才的話題:“那麼文姐呢?你不愛她了嗎?”

“愛,但那是曾經,很多年前的事;而且那時也不能算是愛,僅僅是迷戀——迷戀叛逆的感覺。”

“那不是真愛,真愛是不會改變的,我支持你,我也會繼續努力。雖然世欣子愛的是你,但我相信,我不會比你差,總有一天,她會愛上我的。”

無法阻止的是人們對愛的追求,一路上雖有荊棘有猛獸,甚至失敗過,但真愛,永遠指引著人勇往直前。

一連幾天鍾煦都沒來,徐也沒有勇氣打電話。

第五天她很早就醒了,再也無法入睡。從窗子看到那一片海,她忽然想到那天的沙灘上去重溫感情。

太陽尚未從海中升起,潮水已退;淡白微藍的天空,還嵌著疏疏幾顆晨星;海邊小山皆包裹在銀色曉霧裏,大有晨睡猶未醒的樣子。沿海窄窄的散步石道上矗立著彼此相隔的路燈柱,尚有燈光如星子般露著一張張笑臉。

晨光微曦中大海那麼溫柔,一切萬物皆那麼溫柔。她吸了幾口海上空氣,沿著尚有濕氣的沙灘向日出方向走去。

她心中輕輕嘯著,海也輕輕嘯著,有些銀粉色輕霧流動在沿海的山上與海麵上。

那些美麗的東西會不會流到人心上?她已不再彷徨。她的心是屬於鍾煦的——呂振風對於她來說,是個可能在鬱悶時一起喝酒的哥們,她對他,應該也是喜歡的,卻不是戀人那般的喜歡。

隻是她是何時起開始愛上鍾煦的呢?

病房裏空無一人,鍾煦想她一定又到海邊去了,正要出去找,卻見她抱著一大束白色的百合花走了進來。

這些百合有的含苞欲放,有的隻是花蕾,鮮嫩的枝葉上還有些晶瑩剔透的小水珠,一股清新的花香味頓時彌漫了整個房間。

她的臉完全被花遮住了,看不見她的表情,而她也沒發現鍾煦。

剛才從海邊回來,看見園丁正把這些花剪掉了要種別的花,徐覺得怪可惜的,於是抱了這一大堆回來。

走到床邊放下花後,她拿起花瓶,自言自語道:“好像太小了。”

“別管它們。”鍾煦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雙臂從腰間伸過去環住她,並把臉埋在她已長過肩膀的發絲裏。

徐被一種陌生的溫暖包圍,小聲地說:“你怎麼……”

“跟我交往。”他在她耳邊低低地說。

徐的眼睛陡然睜大。

“我不能承諾你是我惟一的女朋友,但你一定是我想好好照顧的女朋友,把你交給我好嗎?答應我!”

辛酸和快樂在心中糾結,徐的表情變得哀傷,卻又微笑著,“為什麼這樣?我會變成第三者的,你忘了文姐嗎?”

“徐。”他讓她轉過身,下巴抵住她的額頭,“給我時間,我會解決這個問題。”

她忽然想哭,但強忍著。壓抑著胸口的悸動,心潮澎湃的聲音也有些顫動:“你愛我嗎?愛,吻我唇;不愛,就吻我眼睛。”然後她靜立在那裏閉上眼睛。

但吻遲遲沒落下來。

終於——他吻了她的胸前,吻在她心髒上……

夜裏,望著窗外的明月,徐一直呆坐在床上。今天發生的事好像是一場夢,突然之間,她成了鍾煦的女朋友。

一隻藥瓶放在床頭櫃上,她伸手拿過,無意識地搖著,然後望著裏麵的液體冒著小小的泡沫。這些泡沫在停止震蕩後就消失了,她便繼續搖著。

經曆了這樣長一段時間後,她知道自己愛鍾煦。她心中有點亂,有點疲倦,有點抱歉,可不知為什麼,這時候她感到生活似乎比平時更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