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宮本進行完最後一次簽約前的確認談話,沒過幾分鍾,林子佑的市場部經理室就迎來一位不速之客。剛回到經理室的林子佑坐在位置上,雙手交握放在辦公台上,氣定神閑地看著麵前怒氣衝天興師問罪的人。
“子佑!你為什麼會答應給宮本十個優惠點?明明六個優惠點就可以搞定他的!”
子佑故作驚訝,“這有什麼不妥嗎?我也是為了合作著想,為了安撫宮本先生我費了多大力氣你也是知道的,不多讓出些優惠,宮本先生怎麼可能同意簽約呢?得罪了宮本先生丟了合同,這份責任我可是擔待不起的。”
故意讓宮本多刁難一下他來出氣,想不到現在反倒成了林子佑的擋箭牌,搬起石關砸了自己的腳。
如果可以,林子佑會建議他先別叫疼,這才是第一步呢!
“就算合同簽下來了,可是公司賠錢,你以為這就是你的功勞了嗎?”
“賠錢?怎麼會?公司有多少利潤你我心知肚明,就算讓出十個優惠點,我們仍然有百分之五的利潤,雖然是少了點,可是現在公司以市場為第一要務,這種取舍還是值得的,不是嗎?”
“再說,你怎麼知道宮本先生隻要六個優惠點就會同意簽約呢?難道你們關係好到如此之地步,他已經提前透露給你知道了?那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應該早些知會我一聲的。”
“胡說,這種事我怎麼可能提前知道?”張德福惱羞成怒地紅了臉。
“我想也是,所以,我認為我的決定還是正確的,總公司應該可以體諒我的處境,認同我的做法。”
對話沒再進行下去,張德福拂袖而去,林子佑幾乎是以憐憫的目光目送他離開。他幾乎已經看到了接下來的事態發展。
沒錯,林子佑就是這麼做了,把張德福拿來做交換的優惠點做了自己的人情,讓他退無可退,宮本對於他肯讓出十個優惠點喜出望外,卻沒有要求他馬上簽約,不出所料是找張德福要那早已應允的五個優惠點去了。張德福沒等到最後由他出來做功臣的機會,反倒發現自己身陷懸崖絕境,同意五個優惠點,公司沒有利潤,平白擔風險,肯定不會同意;背棄承諾,與他相同貪婪的宮本也不會答應他,反倒極有可能惱羞成怒地把他打落水,無論怎麼走,都逃不出陰謀大白於天下的結局。
與日本的合同會不會有結果林子佑不關心,也許公司眼見沒有利潤,放棄合作,等待下一個機會,也許日方也明白將便宜占盡的不可行性,而同意以一個讓他們可以得到微小利潤的優惠點來簽約,這些都是有可能的事。如果他說了就算的話,他倒寧願是前者,畢竟與通訊業發達的日本做生意,中國始終是處在被盤剝的地位,公司的微小利潤,勢必以國家的大失為代價。
但不管怎麼說,現在總是個勝利。相思如果知道,必定會十分高興吧。
想到相思,林子佑連忙拿過因為開會而關機的手機。一開機,就顯示有兩條未接電話,是相思的號碼,會心地一笑,他正準備撥回去,又有一條短信進來。
“我去德國三個月。”
去德國?為什麼去?去做什麼?
相思的短信上隻有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再也找不出其他修飾性的字眼來解釋他的疑問。愣了片刻,他連忙把電話撥過去,是關機。
一瞬間明白了什麼叫做心慌,他再也顧不得別的,抓起車鑰匙衝出辦公室。
“經理,怎麼了?”看林子佑突然從經理室裏衝出來,顏顏嚇了一跳,從座位上驚跳起來。
對了,也許顏顏知道些什麼!林子佑緊急刹車,衝到顏顏的桌前,“相思有沒有給你打電話?”
“沒有啊,怎麼了?”顏顏也急了,不會是相思出了什麼事情吧?
“她走了!”咬牙丟下這句話,不顧公司員工的側目,林子佑以百米的速度衝向電梯,迅速消失在公司門口。
第一站是去相思的住處,不意外吃了閉門羹。接送過相思很多次了,小區的門衛早已認得他,麵對他的疑問,門衛很奇怪地看著他,“莫小姐今天很早就離開了,還帶了兩個箱子的行李,像是要出遠門的樣子,你不是她的男朋友嗎?怎麼不知道她要去哪裏?”
沒有浪費時間,他立刻驅車到了莫言的住處,按過電鈴後10秒鍾,藍恩出來應門。跟著藍恩走進客廳,莫言也在。
“伯父,藍姨,相思在嗎?”他焦急地問道。
莫言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品茶,麵前擺了一套考究的茶具,抬頭看了他兩眼,很平靜地回答他:“她不在這裏。”
“子佑,先別急,坐下再說。”藍恩把他按在沙發上,進廚房去了。
“伯父,相思究竟怎麼回事?她是在生我的氣嗎?為什麼突然會想去德國?去旅遊還是做什麼?她現在人在哪裏?”
相對於他的焦急,那個做人家父親的仍是維持著品茶的悠哉,遞了一杯茶給他,“極品新龍井,可不是誰都有福氣能喝到這麼新鮮的茶。”
他哪有心思喝什麼茶。
林子佑接過,放在桌上,“謝謝,伯父,我——”
“她說不要對你說。”
什麼?林子佑愣住。
從廚房裏端咖啡出來的藍恩不讚同地看了一眼莫言,才向他說著:“相思的意思是她回來再自己向你做解釋。她是去德國培訓,今天早上的飛機,走得太匆忙,可能來不及向你說明。”
“培訓?”什麼時候的事?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了解,隻知道有個工作突然找上她,她也覺得不錯,就答應了,可能她自己事先也沒有想到。”
這麼說,相思不僅找到一份工作,而且已經飛往德國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培訓了?才一天的時間,究竟發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一股無力感襲來,讓他坐在沙發上一時無法言語,“伯父、藍姨,打擾了,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望二位。”
緩緩站起來,他想要告辭,身後的莫言突然對著他的背影拋給他一句話。
“如果你真愛一個女人,就算全世界都與她作對,你也要堅定地站在她的身邊,無論她走到哪裏,你也要有本事天涯海角把她找回來!小子,才七年而已,你的努力還遠遠不夠!”
他早就認出他了?林子佑震驚地回過頭,莫言又開始燒水沏茶,不再理他。林子佑自嘲地一笑,差點忘了他是個著名的古文化研究學家,如果對幾千年前的事他都可以如數家珍,又怎麼能指望他會對七年前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高雅的西餐廳,張德福坐在靠窗的角落裏,臉色陰沉地盯著窗外的人來人往。茶色的大玻璃窗給窗外的世界蒙上一層灰色,就像他的心情,麵前苦中帶酸的藍山咖啡,一如他苦澀的心。
明知道回香港後會有的結局,也已抱著必死的決心,但他至少還是個輸得起的人。拖延的這幾天,就當是給自己最後的晚餐吧。
一個窈窕的身影從TAXI上下來,走向大門,稍稍衝淡了他眼中的灰暗,想不到,她真的會來。
當初離開分公司時,他殘忍地,懷著複仇與發泄的快感將她狠狠地拋棄,這次回來,又卑鄙地把她當成棋子向她最好的朋友使出最毒辣的手段。沒錯,他承認自己是卑鄙的,卑鄙在他看來並不是件值得羞恥的事情,到處都是卑鄙的人,而他要做的,隻是比別人更加卑鄙罷了。
而她,居然還是來見他了,而他所做的,隻不過是在心情最低沉的時候隨手發了條短信而已。
可憐的女人啊,居然會為了所謂的愛情盲目到如此程度!這一向是讓他最為恥笑和不屑的,但到如今,他落敗為寇,肯來見他的居然就隻有這個以前被他完完全全輕視到底的女人。
她從大門口走進來了,他舉起手,三秒鍾就放下,根本不管她看不看得到,自顧自地端起咖啡喝起來。如同過去一樣,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應該在最快的時間內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