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2 / 3)

五秒鍾後,有人走到桌前來,張德福抬起頭,對上的仍是記憶中那張楚楚可憐的臉。

“坐。”張德福用下巴點點對麵。

顏顏聽話地在對麵坐下來,穿戴整齊的服務生走過來,遞上菜單,顏顏接過來,很快點了幾樣——全是他喜歡的菜色。

服務生退下了,顏顏盈盈的大眼看向對麵的張德福,“你找我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你忘了我們曾經多麼親密了?”張德福燃起一支香煙。

顏顏低下頭,咬著下唇,半晌,抬起頭來,“如果是合同的事情,對不起,我可能幫不上忙——”

“我什麼時候需要女人來幫我解決這種事情了,嗯?我過去曾經是那麼差勁的一個男人嗎?虧你還自以為那麼了解我!”

他的表情忽然變得惡狠狠的,手裏的火機“啪”的一下摔到桌麵上。

火機正好撞到煙灰缸上,發出的清脆聲響引來鄰桌的側目,顏顏的尷尬很明顯地攀上臉龐。

第一道菜上來了,張德福狠吸幾口煙,將長長的煙蒂掐滅在煙灰缸裏。

“吃飯吧。”

聲音平靜了很多,張德福舉起筷子率先夾菜,顏顏在他夾過之後才伸出筷子,沉默成為飯桌上唯一的語言。

各懷心事的兩個人,都沒有很好的胃口,盤中的菜隻吃了一半多一點,張德福就推開盤子,接過顏顏遞來的紙巾。

結完賬從西餐廳裏走出來,顏顏默默地跟在張德福後麵走向他的車子,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車子啟動,張德福沒有一句解釋,顏顏隻好開口問:“我們要去哪裏?”

“怎麼,不放心我,怕我把你賣了?”張德福斜眼掃她一眼。

顏顏苦笑一下,沒有說話。

“你心裏一定在說,我早把你賣過好幾次了,是不是?”張德福卻是譏誚著不肯放過他。

顏顏抬起眼,“我沒有,我隻是在想,我還有什麼值得你賣的嗎?畢竟,我對於你的價值早已都實現了不是嗎?”

沒有控訴,沒有怨恨,隻是以平靜的語調傾訴事實。張德福看她一眼,接下來好長時間都沒有再說話。

車子駛過立交橋,直向下行,那是他住的酒店的方向,公司的客戶與總公司來人一向住在那個四星級的酒店裏。顏顏的神色開始有些慌亂,他不會是要把她帶去他在酒店的房間吧?

“你要帶我去哪裏?快停車!”

“怎麼,怕了?你肯出來不就是答應的意思嗎?難道你耍我?”張德福戲謔地說著,車速完全未見慢下來。

“不,我沒有同意,你快停車,我不要去,快停車!”顏顏大眼瞪向他,見他完全沒有搭理她的意思,轉向車門就要打開,車門上了鎖,她竟然用胳膊去砸車門,“停車!快點停車!”

“你瘋了!別亂動!”一隻手拉住她砸向車門的胳膊,她亂動的身體讓他控製不住方向盤,衝她吼一聲,張德福的方向盤一轉,車子偏離大道,駛向濱海橋下。一陣刺耳的刹車聲,車子停在濱海的沙灘前五米處。

兩人人都癱在座椅上,好半天,張德福打開車門鎖,顏顏推開車門,慢慢地走下去,坐在沙灘上。

好巧,再一次來到這片沙灘,沒想到竟然是在這種情形之下!想到上次他離開後她絕望地想自殺,同是在這片沙灘上,卻一點真實感也沒有,就好像,隻是過去的一場夢。就像她說過的,是噩夢便總會有醒的一天。

張德福也下了車,離她兩米遠麵對著水的方向站在沙灘上,燃起一支煙。

連抽兩支煙,張德福把第二支煙的煙蒂在沙灘上踩滅,突然從牙縫裏逼出一個字:“滾!”

顏顏一怔,看向他,卻沒有動。

“你不是要走嗎?現在不滾還等什麼?你不怕我在這裏就把你吃了?!”

見她仍是不動,張德福走過來粗暴地拉她站起,一瞬間看到顏顏淚如雨下,再看看自己抓在手中的手臂,昏暗的燈光下仍然可以看出一段膚色明顯地暗了一些,是她剛才撞車門時留下的淤青。

她哭,卻沒有掙脫他的鉗製,是為了什麼?為了疼痛,還是為了其他?

張德福愣在那裏,看向她的臉,一雙大眼睛裏盈著亮晶晶的東西,除了淚水,還有倒映的星光、水光與燈光交映的光芒。

這樣的一雙眼睛看著他,讓他像被燙到了似的,突然甩開她的手臂。

他怎麼會才發現,她今天與以往是不同的,以前麵對他,她的表情是誠惶誠恐的,生怕他有一點不開心。而現在,卻是百般地隱忍,像是對著一個被絕症逼狂的病人付出同情的耐心!

“你同情我!你居然同情我!哈哈哈,多可笑,你居然同情我!”

不愛了,連她也不愛他了,更可笑地化為同情來汙辱他!這個城市,終於徹徹底底地把他拋棄掉了!

仰天大笑了一陣,張德福突然又抓住她的胳膊,表情近乎瘋狂地對著她吼:“你憑什麼同情我?憑什麼?丟了這份工作我還有上百萬的存款、兩棟別墅、三套房子!我還有老婆有孩子!你呢,你有什麼?你隻不過是個小秘書,沒錢沒車,連個男人都留不住!你憑什麼同情我?你有什麼資格?!”

猛地一推把她推倒在沙灘上,而他後退兩步,也一下子坐到沙灘上,頭深深地埋到腿間。終於,在瘋狂過後,張德福徹底地沉寂下來。

沙灘上恢複安寧,隻有風咆哮的聲音,好像在一遍遍地重複著剛才的風暴。

就這樣坐著,不知道坐了多久,眼看著天空的星星一顆顆隱去,水邊的涼風不留情地吹在她的手臂上、身上,將皮膚吹得發青,再發紫,直到——麻木。

用手臂環著身體麵對水坐著,就在她都快要忘了時間的時候,身邊有了動靜,張德福已站到身前來。

“起來,我送你回去。”

衝他柔柔一笑,顏顏想要站起來,早已麻木的腿卻不肯合作,差點讓她再摔回地上去,幸好,一隻手臂極時撐住了她的身體,順勢拉她站起來。

“謝謝。”話音未落,張德福已經放開她,走向車子的方向,她一個趔趄撐住又差點摔倒的身子,腳下傳來麻麻癢癢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真是坐了太長時間了。

上了車,張德福立刻發動車子,一言不發地開往她家的方向。東方的天空,很淡很淡的上弦月,如同被人遺忘般,冷冷清清地掛在那裏。

車子飛快地駛在空曠少人的大馬路上,時間太早,這座北方最活躍的城市還沒有從沉睡中醒過來。

很快開到她住所的樓下,顏顏下了車,透過車窗的縫隙跟他告別:“再見,保重。”

張德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睛沒看她,“忘了我,再去找個男人,但願下一次,你可以走運一點。”

將這句話留給這個最有資格恨他、卻自始至終沒有抱怨過一句的女人,車子絕塵而去,很快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這一次,可是真真正正地再見了,以後直到老死,都不會有再見麵的機會。

“臭小子,你去哪裏?”

林家客廳的門口,林子佑正打算出門去,身後中氣十足的聲音讓他停下步子,轉身看向走近的身影。

“咦?爸,今天晚上沒應酬嗎?身子沒有什麼不舒服吧?”今天可是周五,小周末的夜晚,愛熱鬧的父親竟會老老實實地在家裏待著,而沒有跟老戰友們出門娛樂,可不像他的作風。

“還不都是因為你!”林伯森埋怨地瞪他一眼,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林子佑跟著坐到對麵,把車鑰匙放在茶幾上,“關我的事?怎麼會?!”

林伯森也不跟他嗦,直接問:“我兒媳婦呢?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帶回來給我看?”

這是第四次,還是第五次?林子佑頭疼地回想這一周來他老爸問候未來兒媳的次數,頻率還有加大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