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公子四肢及頸部肌肉痙攣,呼吸急迫,肢冷脈弱,心率不齊,除了身上中了麻痹神經的毒外,應該還被人喂了毒藥傷及內髒。”

青衣掀開慕容樓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眼瞳和眼角,並掰開他的嘴,又看了看他的舌苔、舌根,然後對慕容閣說:“你看他眼角赤紅,舌苔金紫,便知道他中了奇毒,外毒陰柔,內毒凶猛,內外兼噬,陰陽調和,是為纏綿之毒。”

“纏綿?”林天寶心頭一跳,看向青衣,“淩雲派的纏綿?”

香燭成淚,燭芯發出“嗶啵”的響聲,林天寶眼睛半眯半閉,似在沉思。青衣走到外室寫了一張藥單,遞給身邊的婢女,讓她從庫裏抓些藥來。慕容閣坐在床邊,拿起布巾擦拭著慕容樓額頭上的虛汗,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關切。

“劈啦”一聲巨響,寢室緊扣的門扉驟然碎裂成碎片,青衣驚嚇地站起來,躲開碎木屑,瞪大眼睛朝門口望去,一位少年衝進屋內,倉皇四顧著道:“小樓,小樓怎麼會受傷的?他現在怎麼樣?”

林天寶也嚇得轉過身看去,隻見對方高髻金冠,玉帶錦袍,卻是蕭錦衣。

見他麵色不善,林天寶本能地身影一閃,護在慕容閣身前。

見蕭錦衣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林天寶沉下臉道:“十四,你在做什麼?!”

蕭錦衣目露凶光地瞪了她一眼,恨聲道:“讓開啦!”林天寶心想屋裏這麼多人也不怕他亂來,於是移開身子,但還是半護住慕容閣,隻見蕭錦衣卻連看也沒看慕容閣一眼,直奔向慕容樓躺臥的病床。

蕭錦衣麵色陰鬱地站在床前,目光惡毒地掃過慕容樓慘白的臉,緊閉的雙眼,微微抽搐的四肢,以及才包紮了一半血肉猙獰的傷口,他渾身散發出的陰邪之氣令林天寶忍不住向旁邊閃了閃。

蕭錦衣咬牙切齒地瞪著昏迷中的慕容樓,突然硬撲了上去,林天寶甚至以為蕭錦衣是撲上去要掐慕容樓的脖子而驚叫了一聲,卻見蕭錦衣按住慕容樓的雙肩,恨恨地瞪著無甚知覺的他,嘴一撇,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小樓,小樓,若你死了,我、我也不活了!”

“你若真的這樣搖下去,他真的活不成了。”

青衣跑到床前拉住蕭錦衣,阻止他繼續蹂躪可憐的慕容樓,蕭錦衣聽到情況這麼嚴重,當下就聽話地鬆開了手,結果慕容樓的後腦勺結結實實地磕在暖玉枕上,蕭錦衣又忙抱著他的頭摸來摸去,心疼不已。

“青衣!”蕭錦衣瞪眼看向身邊的男子恨恨地問道,“到底是誰竟敢傷了小樓,告訴我,我若不把他毒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就不叫蕭錦衣!”

師父曾告誡他毒為萬惡之源,非到迫不得已之時不可妄用,否則傷人傷己,越是使毒高深之人莫不是身體虛弱之極就是身有殘疾。被稱為毒尊的莫飛紗嗓子便是少年時被自己研製的毒煙熏啞的,還有被稱為邪派王者的布天門——現任門主莫如幽用一雙腿的代價才換來一身神秘莫測的用毒技巧,而他的師父也空有無雙的毒技,因為身體的虛弱隻能蝸居在小小的滄州地區,徒留遺恨。

師父吃夠了身體虛弱的苦,因此從小就讓他勤練武藝,等他的內力有了一定基礎的時候才教他怎樣辨毒、製毒、試毒、使毒以及解毒,他浸淫毒藥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因為師父費心教導的緣故,他已經可以熟悉地辨毒和配製出陰、寒、冷、熱等毒,差火候的隻是試毒、使毒和解毒了。

淩雲派所製毒藥不似布天門那般虛幻神秘,而是偏向陰毒有跡可尋,易下難解,且發毒極快,蕭錦衣怕釀下大錯,所以出道至今,幾乎沒有用過毒藥,但是這一次他卻是氣瘋了,心裏一瞬間便想了十幾個陰毒的法子要怎麼怎麼報複傷害小樓的人。

旁人雖然看不到他心中所想,但是看他麵目猙獰的樣子心想還是少惹他為妙。

“他身上中的毒是……”

青衣苦笑著道,“是纏綿之毒。”

蕭錦衣徹底呆住。

“柔情似水,噬骨纏綿”這句話講的並不是人的感情,而是淩雲派絕不外傳的四種毒藥的名稱。

而蕭錦衣,偏偏就是淩雲派門下的弟子!

慕容閣麵無表情地看向他,“十四,小樓遇襲的時候,你在哪裏?”

“我……”蕭錦衣憤怒地朝慕容閣吼道,“你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莫非你懷疑是我偷襲了小樓?無論小樓怎麼蔑視我、傷害我,我都不會傷害他一個小手指頭!”

蕭錦衣緊咬下唇瞪著慕容閣,這個家夥怎麼會知道他聽到護衛說小樓遇襲重傷時心如刀絞的感受,他見到小樓身上的刀痕毒傷,恨不能代他承受。

他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一切全都捧到小樓麵前,隻求他璨然一笑,又怎麼舍得讓小樓受這麼大的苦,現在還被人冤枉,心中一酸,蕭錦衣又想掉淚了。

慕容閣悠悠地歎了一口氣,他直覺地相信蕭錦衣絕對不會傷害小樓,但是蕭錦衣眼中那痛苦而熾熱的感情卻令他暗暗心驚。

他想起剛才他的堂兄弟所分析的話,慕容樓是被去謝小姐房間幫忙做事的丫環從鳳棲兮樓回下人房時發現的。當時小樓全身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要不是那個丫環聽到不尋常的響聲跑去看了一下,小樓趴在那裏到明天早上一定會全身失血而死!

慕容家難進易出,尤其是最上春居周圍更是保護嚴密,若是從外麵混入殺手,不被發現的幾率很小,但若是住進最上春居內的人想傷害慕容閣又另當別論了。

護衛已經把居住在最上春居下人房的婢仆盤查完畢,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物,隻有幾位客人和雪小姐、謝小姐的婢女沒有問話。

他們在慕容閣來之前就是商量這件事的。他們首先排除慕容家的人,老夫人、雪小姐和慕容家主根本不可能傷害自己的親人。

還有就是謝清影和謝映日兄妹倆,他們和慕容家是表親關係,同時又對這樁婚事異常關切,傷害慕容樓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再來就是慕容閣帶來的客人,首先嫌疑最大的就是站在他身前的蕭錦衣。據說他是滄州老魔的徒弟,使毒應該很厲害了,而且來慕容家之前,小樓已經不認他這個朋友了,不排除他這個邪派弟子因為某些陰暗而扭曲的理由嫉妒小樓的幸福而想毀了小樓。

剩下的就是青衣醫師,他身份成謎,曾經醫好了雪小姐的頑疾,卻背負著負心的惡名而被慕容家追捕多年。他雖沒有多少武技,但作為醫師,卻是可以提供毒藥的。

再有就是他才收的小廝林天寶,因為有慕容閣作證,她除了去了一趟廚房外,其他時間都是和他呆在一起的,才沒有被繼續懷疑。

想來想去,隻有蕭錦衣的嫌疑最大,但奇異的,慕容閣卻能隱隱地體會小樓信任他的心情。

而他,要不要賭一下蕭錦衣的友情?

用小樓的生命……

“喂,你們可以去休息,小樓有我照顧就可以了。”

蕭錦衣自告奮勇地要照顧慕容樓,慕容閣盯著他看了半晌,蕭錦衣毫不閃避地也瞪給他看。

“小樓中的是淩雲派的毒,我比青衣更能化解他身上的毒素,但是我們解毒不準外人觀看,這是淩雲派的規矩。”

慕容閣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給他留了一個婢女使喚,便和林天寶、青衣先回去休息了。而蕭錦衣討厭婢女盯著小樓的身子看,便把她趕到樓下去睡覺。

等到隻剩下他一個人時,他仔細地看了看慕容樓身上的傷口,發現青衣解毒的方法是正確的,隻剩小樓體內的毒還沒有徹底清除。

說起解毒他還不夠火候,因為他浸淫毒藥的時間還不長,但是隻要是淩雲派的毒藥,他都會有相克的辦法。

怔怔地看了慕容樓一會兒,蕭錦衣從靴子裏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地在右腕上劃了一刀,鮮血湧出,他隻是輕輕地皺了皺眉頭,好像根本感受不到切膚之痛。

把右腕貼到慕容樓的唇邊,發現昏迷狀態下的小樓根本無法張開唇喝血。蕭錦衣這才有些變色,畢竟湧出的是他的鮮血,每一滴對他和小樓的身體都至關重要。無法可想的他隻好吸吮自己右腕上流出的鮮血而後渡入慕容樓口中,直到感覺小樓的身體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他才停止了渡血。

蕭錦衣隨手撕了一塊布巾纏住腕上的傷口,臉色蒼白的他在小樓的床邊趴了一會兒,等到頭不暈了再抬起頭時,看到小樓青色的臉頰微微透出一些血色,便又放心地眯了一會兒眼。

蕭錦衣每隔一段時間都要試試慕容樓額頭上的溫度,不時地用布巾擦拭他額頭和胸前的汗水。青衣曾經說過今天晚上是小樓度過危險期的關鍵,注意絕對不能讓他發燒和手腳再次抽搐。蕭錦衣見他手指微有痙攣現象就慌忙按摩他的手指和手臂,這是他第一次和小樓有肌膚上的接觸,整個過程他的臉都是紅紅的。他渡血的時候什麼也沒有想,反倒這個時候看到小樓優美的唇形時有些想入非非,仔細想了想兩唇相碰的時候,隻是感覺到小樓的唇柔軟,其它的倒沒有什麼感覺。尤其是想到慕容閣和林天寶的曖昧,知道原本男子之間也可以那般親密,他更覺得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