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恭謙地雙膝及地,溫婉地詢問:“三位都要芥末嗎?”
“我不吃辣。”韓七葉想了下,“給我一份醬油醋便好。”
蘇木笑笑,坐在她的左手邊上,提著茶壺給她灌滿大麥茶,“如果吃壽司不用芥末,味道相差是很大的。”
“我不喜歡壽司,一份烏冬麵吧。”她看著菜單,裏麵幾乎被刺身和壽司淹沒,隻留下一些熟食類食物。
蘇木揚眉,“來這裏不吃刺身,那還來做什麼?”
蕭然冷淡地輕抿著大麥茶,麥子的香氣撲鼻而來,淡淡地縈繞在空氣裏,“當年蘇木說聞到三文魚的味道就想吐,但現在他一口氣能吃下兩份。”
“員工的習慣是要隨著老板的改變而改變的。”蘇木微微眯起眼睛笑,又朝旁邊的韓七葉眨眨眼,“你說是吧?”
韓七葉在服務員端上三文魚的時候,左手已經按到腹部,但是右手還是端著茶杯,淡笑著把杯子湊到嘴邊,呷了一口,“服務員,麻煩你一份魚子醬和三文魚壽司,哦,順便也給我換一份有芥末的調料吧。”
瞧,她蕙質蘭心,學得多快。
他們也沒再說什麼,倒是蘇木在看到她吃下第二盤刺身的時候,忍不住說:“就算你喜歡,也要替老板省著點吧。”
她眼也不眨,隻眯起眼睛笑得很從容,“沒聽說過女人花起男人的錢來,是沒天理的狠嗎?”
蘇木哈哈大笑,“那你男朋友一定很慘。”
“我單身很久了。”韓七葉微笑,吃了一口魚子醬,紫紅色的魚子醬在燈光下顯得有點發亮,一點一點細小的粒子看起來也非常的明顯,“都快忘記男人身上的味道了。”
聽到前一句蘇木還有些想取笑,但後麵那半句他的臉就先不爭氣地紅了,這個女人……不害臊,講起男人都這樣自然!他偷偷瞄老板一眼,發現蕭然隻是點燃了一根煙,斜靠在背後的壁畫上,手指輕彈著燃盡的煙灰卻沒有表情。
跟了蕭然這麼久,蘇木都不了解他的內心世界到底下一秒又在盤算什麼,至少他是猜不透的。再加上他天生靦腆害羞的性格更加談不及男女之間的話題,“你初戀在什麼時候?”
韓七葉撇過臉來,笑嘻嘻地看一眼蘇木,“你問我?”
蘇木又臉紅了,算了算了,同事間的感情還是不培養了,“不問了,隨便聊聊。我出去上個洗手間。”
還沒聽她怎麼說,蘇木就起身拉開門快步走了出去,木製的地板上發出皮鞋摩擦的吱吱聲,但很快就消失於耳邊。
帶了些米醋香味的包廂裏,隻剩下了蕭然和韓七葉。
深藍色的煙灰缸是一個小型的魚嘴,他修長的手指輕拈著香煙,形成了鮮明的顏色對比,那煙頭處橙黃的光芒一滅一明,一明一暗。灰燼點落深藍色的魚背上,看起來像是它的鱗片。
“十七歲的時候我喜歡上了班裏的數學老師,年輕英俊而且侃侃而談,當時很迷戀他,所以每次考試中就數學及格而且滿分。對於當時的偏科程度來說,達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各個老師都找我談心全部沒用,我還是照例拿著數學奧林匹克的大獎,其餘的學科繼續徘徊在及格的邊緣。”她蜷曲著腿,低頭撥弄著調料裏的芥末,綠色的芥末就像是清晨擠出來的一段牙膏,柔軟得一碰觸就融入了醬油裏,混合在黑色的液體裏,泛起一點點的綠色小顆粒。
蕭然的煙隻是燃著,並沒有吸,“沒想到韓助理還有那樣一段年少輕狂,後來在一起了嗎?”
她噙起嘴角,含著七分淡然的笑意,拿起餐巾紙擦拭碰過芥末的筷子,“後來我在學校門口看到了來送愛心便當的妻子,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的愚蠢。”
她苦心努力了那麼久,隻為了盼得那個人回眸一笑,卻不料他早就被人貼了所屬的標簽,不可更改。
“我以為以你的個性起碼會和那個妻子爭一爭。”他抬眉,拿起筷子進食。
腹部的感覺越來越清晰,胃裏像是百萬隻螞蟻在打架,她抿嘴起身,“世界上再美好的愛情也不過是鏡花水月,能有那麼一對兩情相悅已很難得,何必再費心去破壞。”搶來的東西,未必就真的屬於自己。
她推開門,“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間。”
他望著她的背影,陷入沉思。無緣無故跟他說起那些往事,真不太像那個淡然自若的女子嗬。
走到洗手間門口,韓七葉的腳步已經有些顫抖了,整個身子都因為腹部的疼痛而朝洗手台前弓,甚至來不及關上女化妝間的門就直接半傾斜在洗手台上嘔吐起來。
她看不清嘴裏吐出來的汙穢包含了多少刺身和魚子醬,但那些刺鼻的腥味進一步勾起了她嘔吐的欲望。
一吐再吐,洗手台上的水龍頭一直開著,水“嘩啦啦”地衝下來,衝刷掉了所有的汙穢物,她也顧不得前襟沾了水漬,隻想把胃掏空,讓整個身體更舒服一些。
去了國外的頭一年,她因為吃不慣國外的食物而導致水土不服病了一場,胃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問題,後來父親的公司出事,她更是夜以繼日地忙著工作,一日三餐的不定時更讓她的胃病加重了。
蘇木在隔壁的男洗手間,從門口走出來就很清楚地看到對麵她倒在洗手台前嘔吐的狼狽一幕。她的發絲淩亂地貼在她的臉頰邊上,衣袖處因為沾了水而有了些濡濕,一張臉皺成了一團,雙腳微微彎曲並在一起,仿佛很不舒服的樣子。
如果沒看錯,剛才她把胃裏的東西全吐出來了?一般不能吃辣的人也不會有這樣的反應吧?除非……她有胃病。
“哦。”蕭然聽到蘇木回包廂時訴說看到的那一幕,沒什麼反應地應了一聲,低頭翻看擺在角落裏的雜誌。
財經周刊是他們每日必看的板塊,但這些時間大多利用在休閑的時候。
蘇木不太好意思地想起之前是自己逼迫她的,“等會回來我向她道歉吧。”剛才韓七葉在女化妝間所以他不好意思站在門口太久,隻能匆匆看了幾眼便離開先回來了,但如果她回來的話,他應該為自己之前的提議道歉。
“不需要。”蕭然冷淡地道。像她這樣可以為了公司連生命都願意賭上的女子,世上還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存在嗎?為了挽救韓何集團,可以費盡心思幫他在融資上撮合助力,又可以為了討好他們而吃不能吃的食物,這樣心機深重的女子,留在身邊也是一個隱患吧。
“為什麼?”
“因為她很驕傲。”以她那驕傲的自尊心,是不可能讓人發現自己的弱點並且看到那麼狼狽的畫麵,跟她道歉比讓她死還難受,還不如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蘇木不太理解,但相信蕭然的話一定有其中的道理,也不再說到這件事情。
韓七葉花了點時間整理自己的儀容,再度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時候和之前沒有區別,一絲不苟。
“韓助理,補個妝這麼久啊,烏冬麵叫過來都涼掉啦。”蘇木朝她擺擺手,一口咬下肉鬆壽司。
“烏冬麵?”她盤腿坐下,發現桌上多了一大份的烏冬麵,不是說不吃這個嗎?
蘇木清咳了兩聲,“那個……老板說很久沒吃烏冬麵了,想要嚐試著吃吃看,所以你也別老顧著點刺身了,跟著一起吃下吧。”
韓七葉沒有應聲,但是筷子已經朝烏冬麵伸了過去。之前在洗手台吐光了肚子裏的東西,現在空空的,卻有點難受。
咀嚼了幾口麵條,還是放下了筷子,改喝大麥茶。
雖然說蕭然為了想吃烏冬麵點了這份大的,但他隻是慢慢地吃著刺身,圓形冰盤上的三文魚一點一點地少下去,烏冬麵卻一點一點地膨脹起來。
結束了午餐,三人並肩走了出去。
“七葉現在有時間回韓何一趟嗎?董事長的保險箱隻有你和他的指紋才可以打開,我現在要用裏麵的資料。”溫雅發來短信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