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生死(2 / 3)

仿佛知曉她要問什麼,“臨鳶”搖搖頭,“我的名字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哥留下來了。”

縱然宜則還並不明白這個中的緣由和過程,也知曉換命的意義,豁然明白陳伯所謂的犧牲所指何事,她一咬牙,“你這個瘋子,你大哥犧牲一條命不是要你這樣作踐自己的!”以自己的命換臨鳶的命,從此用著臨鳶那不堪的身體,隻能活——隻能活二十五年,他這麼做究竟為了什麼,究竟有什麼意義?

“犧牲?”他眼眸微眯了起來,仿佛一瞬根本不明白什麼才是犧牲,“犧牲啊……沒有誰需要誰犧牲的!我的命是命,難道他的不是?”“臨鳶”哈哈大笑,笑聲裏痛苦不堪,“大哥對我太好,就是因為太好了,才讓我根本沒辦法接受他的所謂犧牲,他本來就該是被眾人捧在手中疼的孩子,卻因為我這個弟弟賠了一條命。我不甘心,我隻是為他不甘心——”

“是,沒有誰需要誰犧牲,沒有誰是本來就該被放棄和犧牲的!”宜則大怒,“你明明懂得這個道理,為什麼你最先放棄的是你自己?”哈哈,將自己的命格換成臨鳶的命格,這難道不是一種犧牲,宜則頓時覺得眼前的人是個瘋子,她幾乎無法用常人的思維去理解他!

“臨鳶”沒有生氣,他隻是將懷裏的靈位抱得更緊,“我說過,大哥對我很好——”他抬頭看著宜則,“好得就算為他做了什麼,那也不叫犧牲,那不是犧牲——而是,應該做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對他好,竟然是促成他所謂犧牲的必然性!”多麼順理成章地變成了自己的過錯,他自以為是的對大哥好,卻間接地害死了他。

“你知不知道?”他又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牌位,眼神哀泣嘲諷,他分明是在對著牌位上的人說話:“你死了,就因為你死了,我連一個補償的機會也沒有了,甚至連個恨你的借口也沒有了!我一輩子背負著這個罪名,這個……我一輩子也償還不起的罪名活下來。我想盡一切辦法名揚江湖,我想盡一切辦法榮華富貴,我想盡一切辦法讓所有人記住你——臨鳶,我留不住你的生命,我能做的隻是讓你的名字永遠地保留下來。我錯了嗎?你看天下人都知道十三居士,天下人都知道,十三居士是你臨鳶,而不是我。我隻是想讓自己好過一點……你知不知道我要承擔的內疚承擔的自責?你從來就不知道,一個人若是真心對對方好,那麼看著對方受苦遠比自己受傷痛苦千萬倍,你明白自己,為何不明白我?為何——不明白——我?”

“臨……”他內心所承受的煎熬遠遠大於所有人,宜則的手伸在半空,一個臨字卻叫她頓住了聲音也頓住了動作,他不是臨鳶,他為了臨鳶已經連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體也放棄了,他不是臨鳶。她這時才明白陳伯口中所謂的犧牲是什麼意思,而這個犧牲——已經大到超過她的想象。

一個人從頭至尾永遠屬於自己的東西是什麼?是名字,可是……他竟然連名字也不是自己的。每天聽著旁人喚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名字,你的心裏,難道不難受不痛苦,難道沒有一點積鬱忿恨?

我隻是想讓自己好過一點——隻是想讓自己好過一點。

其實他心裏根本是明白的,清清楚楚明白自己在做著什麼的。

是因為大哥的犧牲,所以讓自己覺得是個沒有用的人,嗬,多麼大的諷刺,對於十三居士這樣一個自尊心極高又驕傲如斯的人,怎麼能接受這樣的感覺!

宜則的手還愣著動作沒有收回,“臨鳶”猛然咳嗽起來,嘴角有血跡隱隱滲出,他慘然一笑,“看來……這個身體……也到頭了。”他抬起頭,看著宜則,涼風吹拂過她的長袖,在這初陽台上美不勝收,山頂不知名的花被吹落了花瓣飄過眼前——這樣的畫麵根本就是無法驅逐出境的幽靈!看啊……宜則,你適合風花雪月,可是我配不起你的風花雪月!

“我不信……”宜則猛然搖頭,她一把拽過他的衣袖,“我不信天下間沒有人能救得了你,晏閑呢?晏閑一定可以救你——我們現在就下山,現在就去找晏閑!”她拉過他就要走,“我不管你是誰,你聽明白了沒有?我不管你是臨鳶還是隱溪,總之我要你活著,你給我聽清楚!”她咬咬唇,手卻出奇的顫抖,她心裏明白得很,因為明白才不願意承認,害怕一承認,連自己也會放棄希望,放棄他。

他一手拂掉宜則的手,平靜得出乎意料,“這個劫,我渡不了。”晏閑說過,他是沒辦法過二十五這個劫的,晏閑明明是想幫他的卻是被他給氣走了。唉,其實他有很多的朋友,也許不能算是好朋友,有來往的,也有斷了音信的,偶爾能風聞他們在哪做了什麼事——對他來說,那是種安慰。

她橫眉怨恨地一眼瞪過去,他就是這樣,什麼事都說得平平淡淡,她心中擔心害怕的事,他卻偏偏要一語道破!他總是淡眉淡語揭穿所有人的謊言,卻從不給旁人接近自己半分的權利。

正在她心慌憤恨之時,山間突然響起一聲驚天嘯聲,直震得林間飛鳥四散逃去。

“什麼人?”宜則防備地踏前一步,玉笛橫前。

“他來了。”隱溪眉頭微微一皺,“定星樓主燕雙虞。”他成婚那日一把火燒了斂華樓的罪魁禍首,消息探得還挺快,這次來是有備無患了吧。

“無妨,我帶你走!”宜則說著正要挽過隱溪的手,卻被他後退一小步躲開了。

“我知道,你是個不容易放棄的姑娘,要你死心隻有一個辦法——”他嘴角一勾,竟然笑得很是開懷。宜則尚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和意圖,就看見他雙眼一閉,身體一後傾,整個人便要滑落懸崖,她想也未想,慌忙伸手去抓。“咯”一聲,玉笛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就像碎了這半月來的鵲橋仙,她被他下落的趨勢拖到了懸崖邊,可是手還緊緊抓著他的手。

“放手。”他咬緊牙關命令出一句,他整個人懸在半空,宜則是半個人撲在崖邊,那是極危險的,若她再不放手,兩個人毫無疑問會一起落崖。

“你故意的,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我不放手,說什麼也不放!”宜則拽著他,幾乎咬牙切齒,“你以為你死在我麵前我就會死心絕望?不會,不會的!”是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做戲給她看的,最後還要死在她麵前來讓她絕望。為什麼,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讓她死心?

“是,我故意的。”他聲音低沉,目光竟然在夕陽最後的光線下猶如夢幻一般,“宜則,你與我,本就該是陌路,你與我心裏都清楚明白得很,為什麼不肯承認,我不想毀了你,你明不明白?我希望……我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人……你值得任何人為你傾盡一生,唯獨不是我,我……成全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