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心絕(1 / 2)

微風搖庭樹,細雪下簾隙。縈空如霧轉,凝階似花積。

已是深冬時節,她還是站在窗前看著朦朧的夜色,房裏燈火昏暗。

從她回到鳴軒閣,離他墜崖已經過去半年之久。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安心地呆在一個地方這麼久時間。從前她總是南北驚鴻,愛上哪便去哪,可是從禦流清鑒回來,她突然累了,突然……什麼地方也不想去,隻想好好地安靜地呆著。

也許她心也倦了,深愛和深恨這麼相近,近得她無法分辨他揮開她的手摔下去那刻,自己是愛他還是恨他。

偶爾她會去斂華樓看看,也隻是看看而已。斂華樓沒有重建,偏僻的一角落寞的廢墟,原本曲老閣主看宜則心神不寧,曾提過重建,但被宜則阻止了——物是人非,何必,何苦,重建不過是讓她這個傷心之人更加心傷而已。

今夜沒有下雪,月光落在雪地上。

她對著夜色看了許久許久,連公文謙進來也沒有察覺。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她依舊看著窗外低低地念。

“你……你,這幾日又沒睡好?”公文謙站在門口,他在門口看了她很久,隻是她沒有察覺,他知道她是在想一個人,可話出了口,卻隻敢問是否未睡好。

宜則回頭去看,微微笑起,她沒有回答。

她又在笑。

這半年,她也總是笑,很多時候不答不問,人顯得平靜異常,這讓公文謙覺得害怕——她,似乎越來越像十三居士,什麼事都擺在心裏,看不出悲傷。因為看不出悲傷,所以更加擔心。

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若不是一夜無眠,怎會看到斜光穿朱戶,何必要怪責明月不解離人之苦?

公文謙步進房去,並沒有走去宜則身邊,而是走到了桌案前,狠狠歎口氣:“他究竟有什麼好?”他也不是故意要問,隻是很難平複內心的酸楚和憤恨。宜則——暈霞橫侵宜山色,風靜湘川則寒花,這樣一朵本是無人可觸碰的花,為了十三居士魂不守舍,而那男人,居然不聞不問,毫無憐惜之意。這世上喜歡她愛她的人,可以說任何一個都比十三居士愛得深,任何一個都比十三居士好——比如,他公文謙。可是,宜則,已經不再多看一眼。

“他究竟有什麼好?”宜則跟著念了一遍,“哈哈——”她笑了起來,“我也想知道,他究竟,有什麼好?”是啊,有什麼好?好到將她傷得萬劫不複,將她從希望推向絕望,甚至他明明已經死了已經不在了,自己還是對他念念不忘?!

公文謙全身一僵硬,低下頭,隨手便取了毛筆在紙張上比比劃劃起來,他也不急不躁,“那我……又有何不好?”

宜則臉色微變,遲疑了半晌才開口:“你並不是不好……你……並不是不好……”她愣愣的隻肯說這樣一句話,卻不再往下接話。誰能知曉深愛深痛過後,有多倦乏,有多……心死……

隱溪說得對,這樣,她才會懂得放棄,隻是,也連同她的心一起陪葬而已。

眼見從宜則口中是探尋不出半分答案的,公文謙擱下筆,從椅背上取下披風,這才步到宜則的窗邊,為她披上,“冬夜風冷,別受寒了。”他對待宜則很是恭敬謹慎,幾乎整個鳴軒閣都知曉,公文謙是喜歡宜則的。

宜則自然也是知曉,其實拒絕他人是一種很一廂情願的想法,而愛與被愛本身是沒有任何的對錯和關係的,至於好不好又有什麼關係?

這半年公文謙陪她難過,陪她傷心,說同甘共苦也許不為過,但是他們之間終究是少了幾分心動。說不溫暖是假的,但是這樣的溫暖裏,流動的多是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