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福問完折句話,抬起頭小心翼翼打量皇帝神色,皇帝麵無表情,半天沒有作聲,正在來福以為皇帝要掀過這頁不談之時,皇帝卻忽然揚手,沉沉道了聲:“不見。”
來福默然退下,皇帝卻叫住他。
不管怎麼說也是母子,帝王心狠,可是再狠再堅硬的心也是肉長的。
更何況這事並不難辦,沒有人製約皇帝,這天下就真正是皇帝的天下,皇帝想殺誰、想救誰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可皇帝卻道,“派櫻荔送送她。”
皇帝的身世是個秘密,而這秘密掩埋下的當事人也是注定見不得光的,可即便如此,這水煙也是皇帝的生母,雖然沒有名分,來福依舊當她是太後一樣小心伺候著。
“皇上近來國事繁忙,實在抽不出空來和您見麵,您……”來福其實也為難,和自己的生母說說話,來送送她,並不是一件需要花費多少時間的事,更何況這世間的諸事都在人為,沒有不能做的,隻有不願意做的。
水煙倒是很容易滿足,“皇上派公公這麼有臉麵的人來送我,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了。”
來福聽了這話卻覺得心裏酸澀,他無父無母,也想有個這樣萬事以他為先的母親,可惜這份好福氣,得到的人卻不懂得珍惜。
“來福公公。”水煙從兜裏掏出一個錢袋子,塞到來福手裏,“這是我全部家當了,你看看裏麵有銀子、有首飾,銀子你就自己留著吧,首飾你替我交給櫻荔。”
來福如今是何許人也,禦前第一人,水煙這點銀子還不夠他塞牙縫的,可是他不收不是嫌少,而是不好意思,自己沒做什麼好事,卻被人家當成恩人似的千謝萬謝。
他環顧四周,心想這櫻荔真的不會來了。
水煙看出了來福心中所想,笑著道,“荔兒不願意來也是應該的,我雖然和她處的時間長,可是對她來說,還是薛掌印重要,我殺了她最親的人,她肯定不願意理我了。”
哎,理解就好!皇帝讓櫻荔來看看水煙,可是櫻荔卻沒有出現,料想她現在也是無法麵對水煙的,這層道理來福想的通,隻是替水煙心寒。
“我都明白,隻是覺得苦了您。”
“不,能見皇上一麵,奴婢心裏已經知足了。當年家裏鬧饑荒,奴婢被逼無奈才把孩子送人,這樣雖然救的孩子一命,可奴婢這後半輩子始終活在自責內疚中,如果還有重來的機會,奴婢寧願我們倆一起餓死也不願意忍受這種痛苦。”水煙道,“公公,您告訴皇上,能為皇上做些什麼,奴婢此生已經沒有遺憾了。”
來福站在原地直歎氣,若是水煙撒潑抱怨她還有話可說,可這水煙太通透了,把她先前想好的話都自己說出來了。
“公公,奴婢走了以後,還請您多照顧櫻荔。”水煙跪下道,“這孩子是我養大的,她的脾氣我最了解,這一年以來接連發生的種種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過殘酷,我怕她承受不住,其實她還是小孩心性,這深宮不適合她,如果有機會,還是讓她離開的好。”
“我不是孩子了。”
櫻荔忽然出現,她走近水煙,“我不是孩子了,你別想騙我。”
水煙對來福笑了笑,“既然荔兒願意念著過去的情分送送我,那來福公公,你就先回去吧。”
來福走後,水煙將房門關上,櫻荔道,“你要去哪裏?我應該送你去哪裏?”
水煙看櫻荔臉色蠟黃,雙眼烏青,頭發也亂糟糟的,便拉她在梳妝台坐下,替她摘下銀飾,執著梳子替她理發,“這是水娘最後一次為你梳頭了,水娘要走了,你願意讓水娘走嗎?”
“你叫我怎麼回答你?”
“我欠你一個解釋。”水煙道,“你留在宮裏,我回了薛家,那天晚上你義父很高興,喝了很多酒,他說他沒想到你和太後還有重逢的一日,他說這是他這輩子為太後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因為太後再也不會需要他了。”
“太後太後,他就知道那個女人!”櫻荔紅了眼眶,一時之間不知該憎恨還是悵然,隻能盡力把眼淚憋回去。
水煙將櫻荔長長的頭發盤起來,道,“每個人都有最珍視的人,並且願意為這個人付出一切,你願意為顧行之和你義父作對,你義父願意為太後賠上一輩子,而我……皇上是我的兒子,我就算拚了這條命也得護著他,所以,那天晚上我在你義父酒裏下了藥。”
櫻荔猛的站起來,也顧不上水煙扯痛了她的頭發,“皇上是你的兒子?那我算什麼?你在做這些事前有沒有想過我?你明知道義父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是,我恨他,可是我再恨他也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