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外的醫生們最近明顯感覺到了寂寞,四處究其原因,原來是好久沒看見“怒氣衝衝的娃娃臉醫師後麵跟著麵無表情的女實習生”這樣的戲碼出現了。平日休息的露台上少了某個男醫生“受不了了”、“受不了了”的遊魂式怨語,不能再起哄說“受了了就跳下去呀”的眾人也覺得連嘴裏叼的煙都沒了味道。
科室裏最為寂寞的女醫師特地跑到言榛桌前調侃:“怎麼,磨合期終於過去了?”
言榛笑笑沒回答,一旁桌後的他則如往常般投來惡狠狠的目光,“你別無聊好不好?這麼閑就幫我去查房呀,死老太婆!”
“什麼?這是對待師姐的態度嗎?別忘了你也才小我兩歲!”
接下來又是一場言語幼稚如學齡前兒童的吐槽戰。
她已經很習慣這種情形了,甚至能像科室裏其他醫生一樣做到邊聽邊下筆如飛,隻是嘴角淡淡的笑意一直未消。
那晚之後,兩人都很有默契地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她沒有心情挫敗得在他麵前哭了出來,而他也不曾拿出“被狗啃得差不多”的耐心笨拙地安慰她,兩人仍是實習醫生與帶教老師的關係,不同的是他不再問她“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轉科”了。
相處模式倒也沒什麼變化,可也許是心情改變了的關係,碰到意見不一致的事情時會想“算了,這家夥就是這種個性”,於是先前令人煩躁的地方也變得沒什麼大不了。
簡而言之,他們總算做到了和平相處,雖然仍沒法像他與其他人那樣輕鬆自在。
正想著,那頭的口水戰已分出了勝負,女醫師氣呼呼地在言榛麵前坐下,罵:“這小子,今天嘴怎麼忒毒!”
“是嗎?”言榛笑笑,“大概是因為昨天一起趕了十幾份病曆,今天又要做術前談話的緣故吧。”外科就是這樣,查房雖然不占時間,但有手術的日子什麼都做不了,所以沒安排手術的時候也要埋頭寫病曆。若被安排到上手術,住院醫師還得準備手術同意書、輸血同意書、術前小結等瑣碎的術前工作。
“對哦,今天是你第一次上手術。”女醫師露出恍然表情,“怎麼樣,緊不緊張?”
言榛想了想,回答:“有點。”
這樣謹慎的回複卻換來對方的大笑,女醫師拍拍她的手,“安啦,沒什麼好緊張的,說不準今天在手術室裏你還有機會聽主任講他當年第一次上手術的笑話呢。”
手術開始前,言榛將自己負責寫的術前小結交給他,連同他那邊由病人家屬簽好的幾樣同意書,手術前的主要工作便已完成。
像這種需要與病人家屬交涉的事情他極少讓她去做,被問起時他曾相當直接地回答:“你太嚴肅了,去簽病危通知書還差不多,手術前的同意書可不能再讓你去增加病人的不安。”
若不是習慣了他這種說話方式,一般人確實很容易被打擊到。
還好她已經習慣了。再說自然會有看不過眼的人替她反擊——
“你有資格說這種話嗎?是誰實習時因為長得太嫩,被病人要求換醫生的,親愛的小程子?”
“都說了別把人叫得像太監似的!”
言榛開始覺得自己挺喜歡這個科室的。
今天是他負責的一個病人做手術,所以她才能以肋手的身份進手術室。由外科主任主刀,他擔任一助,她和另一個醫生是二、三助。雖然之前有隔著玻璃參觀手術的經驗,真正要進手術室時又是另一番感覺。
進手術室前要做消毒工作,她認認真真地在水龍頭下用毛刷刷著手。手指,手腕,手肘,肘上,像在學校練習時一樣按順序來。
他也在另外一個水龍頭下洗手,這時突然問她:“你很緊張?”
言榛愣了一下,回答:“還好。”
雖然女醫師也問過相同的問題,可問的人一旦換了是他,自己就坦率不起來。
他看了眼她刷得紅腫的雙手,沒說什麼進了手術室。
在護士的協助下穿上手術服,戴上手套後雙手平舉在胸前,不能高過肩低及腰。言榛在腦中拚命回想著本來已熟識在心的無菌操作規則,除了她,手術室裏的其他人都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因為是一個普通手術,便在極其輕鬆的氣氛中開始了,主任甚至在下刀前說了一句:“動作快的話,咱們能趕在食堂的菜賣完之前吃上飯。”
其他人煞有其事地點頭表示同意。
似乎真如女醫師所說沒什麼好緊張的,主刀的老主任平日裏雖然總一副睡不醒的樣子,下刀的動作卻利落得像在廚房裏切豆腐,讓人覺得他即使閉著眼睛也能把手術做完。言榛隻需依照指示做些簡單的協助,多半時間都用來仔細看主任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