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玉麵塚宰(3 / 3)

“軒然,你準備放棄了嗎?”她心疼的將他擁入懷中。他比她高出不少,也比她大上七歲,更比她成熟理智得多。可是,有時候,她卻覺得他好脆弱,像易碎的水晶,一摔就碎。好比,現在的他。

文軒然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的靠著古西靈。她是這世間唯一懂他的人。在她麵前,他不需要偽裝。在她麵前,他可以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脆弱展現出來。

天地寂寂,萬物無聲。化不開的愁緒縈繞在兩人上空。

倏然,伴隨著“王爺,您不能進去”的阻攔聲,一個高大威武、渾身散發著怒氣的男人闖進屋中,打破了寧靜。

三更半夜,女皇在大臣家中與衣衫不整的年青臣子緊緊摟在一起,而地點還是在床上。——這種情況下,想讓人不誤會,很難!

樂天則闖進軒然居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此刻的文軒然,少了平日的吻合疏離、謙恭理智,多了一些慌亂與尷尬。他原本就比其他男子更加白皙的俊臉上,已然泛起一抹紅暈。他,看起來如此的嬌俏動人!

樂天則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情緒。這樣的文軒然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他緊握雙拳,抑住心中的怒氣,神色冷凝的說:“皇上,請起駕回宮。”

他明明是在對古西靈說話,可眼睛卻一刻不離的盯著文軒然。那眼神,是憤怒,是警告,更是仇恨。

文軒然收起初見他時的驚慌失措,以一貫的冷漠淡然、深沉穩重回視他。

“皇上,您該回宮了。”他輕聲有禮,語氣謙和,和樂天則的強勢逼迫完全相反。

古西靈打量著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裏的二人,心中一陣顫抖。這兩人雖然隻是四目相對,既沒有出言相諷,更沒有大打出手,可她卻覺得他們仿佛正在進行殊死搏殺。

他們之間的恩怨似乎又加深了。或者應該說是樂天則對文軒然的仇視更濃了。仔細看,便不難發現,文軒然對樂天則的挑釁,根本沒有絲毫的敵意。

古西靈站起身,正了正衣冠,正色道:“越王爺,我們走吧。”她怕再不走,樂天則會直接用眼睛將文軒然殺死。

樂天則跟上她的步伐,退出軒然居。臨出門,他又轉身看了文軒然一眼。那一眼,別有深意。

文軒然心中一悸,一股莫名的不安瞬間扼住他的呼吸。

過了一會兒功夫,紫人進來回報:“大人,皇上和越王爺都已經離開了。”

文軒然這才頹然跌坐床上,仿佛剛剛經過一場大戰,心疲力竭。

“紫人,借我靠一會兒。”他身心具疲,此刻隻想找個肩膀依靠。

紫人不發一語,默默的走過去,側身坐在床沿上。

文軒然傾身靠在他的肩背上,閉上眼睛,輕聲道了句“謝謝”。

身高五尺六的文軒然,個子不算矮小,在文官中也是正常身高。可是在虎背熊腰的壯漢紫人麵前,就有些小鳥依人的感覺了。

“大人!”紫人語帶關切的叫道。

文軒然緊閉雙眸,靠在他背上,沒有回應。

“大人?”紫人又輕輕的叫了一聲,得到的依然是沉默。就在他以為文軒然已經睡著時,文軒然卻開口了。

“讓我多靠一下,不要說話。”

聲音很低,透著讓人不容忽視的疲憊。

良久,紫人感覺到文軒然的動靜,以為他已經靠得夠久,休息足了,準備起身離開時,背後的人卻隻是將臉換了個麵,繼續靠著他。

“紫人,”文軒然喚道。他的聲音還是很低,但已經不複之前的倦意。“這兩個月都不要再派人去臨南。”

“大人是怕越王爺那邊……”紫人很明白,越王爺一直對他家大人抱有敵意。經過之前的事,越王爺隻怕會對他家大人不利。提前防範也是必要的。怕就怕他家大人兩個月沒有消息,臨南那邊會按捺不住,便道:“可是,大人不怕臨南那邊找來?”

文軒然無奈的歎口氣,說:“我會在那之前處理好所有事,然後離開京都。”

“大人要辭官離京?”紫人驚問。“紫人雖然不知道大人當初為何會汲汲於名利,如今又為何甘願舍棄一切,但紫人是看著大人如何艱難的從未入流的驛丞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地位。在經曆了那麼多艱辛磨難,終於如願以償的‘黃鸝變仙鶴’時,大人真的舍得放手麼?”

“如願以償?”永遠都不可能的吧?文軒然心中苦澀,嘴角勾起一抹心酸的苦笑。恍惚間,他又看到那個身穿黃鸝綠袍的開朗少年,正仰首望天,高聲呼喊:“看我黃鸝變仙鶴!看我黃鸝變仙鶴!看我黃鸝變仙鶴!”

“大人,大人!”紫人察覺到他的異常,忙叫道。

他回過神,說:“我沒事。記住,這兩個月都不要再派人去臨南。”他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事。

“是,大人。”

“借我靠一晚。”他靠在紫人寬闊厚實的肩背上,絲毫沒有離開的打算。“有問題嗎?”

紫人那張算不上俊俏的堅毅臉龐上,閃過一絲無奈。他能說不嗎?看來,明日得換黑衣上陣了。

樂天則子時三刻方從宮中回到越王府。

老管家徐忠一直在為他等門,見他回來,忙上前伺候,“王爺,您回來啦。”

“徐伯你還沒睡?我不是說過不用等我嗎?”樂天則有些無奈。這徐忠是從封地遂安跟著他到京都來的。都快六十歲的人了,還是那麼固執。

“奴才想等王爺回來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奴才伺候的。等王爺歇下,奴才就去休息。”

“我沒什麼事,你可以下去休息了。”樂天則平心靜氣的對跟在後頭的徐忠說。

“是,王爺。”徐忠停下腳步。

“哦對了,”樂天則突然想道某些事,嘴角隱隱露出高深莫測的笑意,“徐伯,你去叫丁四到書房來見我。”

丁四?那個一直在外奔波,為王爺打理一些幕下事物的丁四?他不是昨日才回府嗎?

“現在嗎?”徐忠問道。

“是。”

“奴才這就去。”徐忠有些意外,他語氣中的堅決所為何來?但身為下人,他無權過問,隻是順從的叫人去了。

沒過多久,一個四十出頭,看起來很普通的中年漢子走進樂天則的書房。

“王爺找奴才有何吩咐?”丁四開門見山,直接問道。但語氣中含有深沉的敬意。

樂天則慵懶的靠在紫檀木椅上,微闔雙眸,淡淡的說:“本王要你到冀陽走一趟,替本王查一個人。”

見到樂天則這幅看似冷漠淡然的神情,丁四心裏暗暗驚愕。他雖然不是經常在樂天則跟前伺候,但他很清楚,樂天則這幅表情其實說明他對這件事很在意,非常在意,萬分在意。

丁四小心謹慎的問:“不知王爺要奴才查的是何人?”

“文軒然。”

“塚宰大人?”

丁四心中又是一驚。他沒有錯過樂天則眼中一閃而過的殘忍。早就聽聞他家王爺和當朝塚宰大人勢同水火。都說一山難容二虎,看來他家王爺是想要鏟除塚宰大人那顆眼中釘肉中刺了。

“塚宰大人?嗬嗬,”樂天則冷笑,眼中的深意更濃,“很快,很快就不是了。”

好冷的笑!丁四突然背脊發涼,冷汗開始涔涔的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