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9章(1 / 2)

頭痛欲裂,胸口似有暗火灼燒。從舟猛咳了幾聲,卻驚覺自己似乎仍在一處幽暗殿宇中。他努力睜了睜眼,朦朧中看見一人身著玄衣錦袍立在數尺之外。

“你醒了。”那人似有深意的一聲。

從舟緊了緊眉頭,抿去幾絲眼中渾沌,終於看清眼前之人竟是秦王。

本以為仙人渡凡也救不了他,不料留他一息的卻是修羅。

“你……”

知他困惑,秦王一拂袖,似沾著點點君王雨露,自我欣賞了幾分,“如今你該相信,寡人不曾害你父王,也並不想殺你。”

秦王又向他踱近幾步,“隻不過,寡人冤枉虧欠了範相,那日需要你的‘性命’,去向範相告罪。”

猜不透秦王究竟是試探還是另有心謀,從舟強撐起身,從喉中悶出幾字,“別以為寥寥幾句就能讓我信你!”

秦王並不在意,招了招手,便有近侍抬上一隻紅色幾案,置於從舟榻邊,案上陳列各種當年舊證,直指公子市陰謀設計,毒害先王,勾連奸臣,欲奪王位。

“看過這些,或許你就會有新的想法。”

從舟一一讀罷,捏著那些陰謀書信,指間顫抖,落下淚來。當年若有人截獲這些書信中的任何一封,父王就不會客死他鄉,哥哥與他亦不至自幼分離,直至被迫豆萁相殘。

他忍了雜念,想起戲文裏一般此時都會這般說,“不可能……難道,四叔他,竟然……”

秦王幫他唱完那一折,“他一直都在騙你利用你!”

“但他對我……”

“對你有養育之恩?”不出所料,秦王又替他說完了整句,“你我叔侄都是嬴姓子弟,王室中人,爾虞我詐,生來難免,你早就應該明白。”

猶如平生信仰一朝轟塌,從舟逼真地愈發淚水漫溢,“沒想到,我二十多年來,始終都是認賊作父,仇人就在身邊而不自知?!”

秦王很滿意這個效果,得意於自己的一場安排,不覺悠悠笑道,“而今,你唯一該信的,便是寡人。寡人的母後與母舅魏冉,當年亦有參與弑殺先王之陰謀,寡人不論親疏,俱已為你懲處,母後已被寡人禁足於冷宮,母舅亦被放逐偏遠……唯有你,寡人想要留你為親信。”

從舟正不知是不是該‘感恩’地望他一眼,卻突然覺得胸口悶得猶如山石壓頸,痛苦得吸不到一絲空氣。

秦王疏冷的聲音又在耳邊滯旋,“寡人不想殺你是真,但那日喂你喝下的毒也並不假。”

“你……你想傀控我?!”從舟艱難地抬頭,一眼剜向他。

“寡人隻是怕你,不肯與寡人叔侄同心。”秦王從袖中捏了一粒紅色藥丸道,“這毒,十五日內若服此解藥便會無礙,如若不然,你仍會化膿瘃血而亡。一切,要看你自己如何選擇。”

從舟冷冷地鄙夷一笑,“嬴姓子弟,果然是爾虞我詐,生來常絆!好個叔侄同心!……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麼?”

“人人都知道,你在趙國,是最得趙王寵信的虞上卿。但趙王賢明,文昌武治,寡人東進之路,著實容不得他。”秦王像個長輩一般拍了拍他的肩,“你是大秦王族,大秦興衰你亦有責。寡人想要你,回趙刺殺趙王。辦妥之日,寡人即刻予你解藥,從此,寡人信你不疑。”

原以為以‘嬴淮’固執的脾氣,定不會任他驅使。但出乎意料,‘嬴淮’竟隻淺淺一笑,

“就隻是這件而已?”他看了眼肩上秦王的手,懨懨別開臉道,“那對我來說輕而易舉。你信不信我無關緊要,隻不過,既然父仇得報,嬴淮願為大秦出力。”

虞從舟忍著胸中陣痛勉力下了床榻,秦王命人取過他的紫晟寶劍還與他。他一低眉,握緊劍鞘,轉身欲走。秦王按住他肩胛,召了幾名近侍蒙住他麵龐,要將他從宮中密道帶出宮去。從舟自嘲一笑,他早就是已被處死之人,再也見不得光。強留世上,也隻是一道暗色的影子。

他擄開那幾名近侍的手,揚身立起,自己沉步向密道口走去,聽見秦王幽幽道,“十五日後,寡人在此等你。”

虞從舟稍頓腳步,但並未回頭,隻在空寂深殿中留下淡淡一句,“一統亂世,平安天下,亦是我父王夙願。你若為我父王之誌殫精竭慮,我便再不會來糾纏你”

出了秦宮,從舟被秦王近侍帶至城郊長亭外方才放行。從舟感歎世間塵緣,這正是他與平原君告別的地方。向東眺望,若沿著平原君走過的足跡,他是否真的還能回到邯鄲,回到從前?

畢竟不能罷。待秦王近侍遠遠離去,從舟勒轉馬韁,在黑夜中縱馬疾馳,一路向忘川而去。

他現下當真是人鬼難分。秦王的話仍縈在耳邊,“十五日內刺殺趙王,便可得解藥”,他淡淡哂笑,他是趙國虞從舟,並非秦國嬴淮,趙王是他願意以命相護之人,為王化膿瘃血又如何,秦王真真威脅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