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0章(1 / 2)

滄河之水早已漫壓地宮之上,就在這一霎那,洞頂再不堪承受數十尺的河水重壓,頓時崩塌,決堤河水傾灌而入,浪卷殘影,如黃泉之水撲麵而來。

從舟自幼不識水性,此時任由河水淹頂,亦並不掙紮。匈奴人生於大漠,更不識水性,他心中稍慰,畢竟他趕上了時機,打開了地道,此中匈奴兵士,定無一人能生還。

又一道激浪從高處襲來,猛地衝向從舟背脊,狠狠將他拋至數丈之外。沉重撞上石壁的那一瞬間,他再不能屏息,一口嗆入冰冷河水,頓覺全身血液猶如冰凝寒封,連雙眼似乎都被凍入寒石,再也看不見水中幽深,全身霎時被吞進無盡的黑暗。

十五日之後,秦王自然沒有在秦宮中等到‘嬴淮’。雖然未能除去趙王,但秦王心知‘嬴淮’未得解藥,此時定然已經身死,也好,少這一番王室隱憂,來日再謀東征之策。

而真正的嬴淮,從此得秦王信任,以‘範雎’之名叱吒戰國風雲,在秦廷的相位無人能撼。此後十餘年間,他以野王一戰基本蕩平韓國,再引秦軍節節出擊,雷霆萬鈞,南滅楚國西剿義渠,更以離間計智賺長平一役,滅四十萬趙軍,為秦國一統天下定下乾坤。

趙王亦再未見過虞從舟,重病彌留之際,思念愈盛,令史官將所有紀傳中‘從舟’諱名抹去,全部尊以‘虞卿’之稱。是以百家流傳的史書中再無人知‘虞卿’本名為何

似有蟲鳴,似有鳥語……隱約不知何處。

從舟口中有一點一滴的血腥之味淌入喉,澀苦難平,但不知為何,心中卻變得暖暖融融,四肢重又有了知覺。

一珠水露滴在他臉上,終於令他從沉屙中醒轉。睜開眼,發覺自己漂浮在一方木板上。怎麼會在此間……他全然想不起。

掙紮坐起,才發現腰間被一條軟鞭纏住。他瞬間一怔,這熟悉的軟鞭,難道……他急回頭去尋,軟鞭另一端竟真的是薑窈!

薑窈亦是渾身濕透。她昏迷著趴在木板的另一端,手兀自緊緊攢住軟鞭。從舟強撐著爬過去將她一把摟進懷裏,見她麵色蒼白,唇角染著滴滴殷紅鮮血,他腦中霎的轟過一陣悶雷,難道薑窈並未忘去他,反而隻身相救,又為他受了重傷?

他正要去探她心脈,卻見她懵懵地睜了眼。他一陣欣喜,連聲喚道,“窈兒?窈兒!”

薑窈卻看也不向他看一眼,隻是揉了揉撞破的額角,又舔了舔嘴角的血痕,嚐到腥味,她忽然像受驚的小鹿一般縮了縮,

“我受傷了?”

“窈兒,你傷在哪裏?哪裏最痛?”

薑窈仍然半虛著眼,似乎看不見他,反而摸了摸他圈住她的雙臂,探問道,

“公子,是你救了我?”

‘公子’二字令從舟遽跌九重霄,“窈兒,是我啊,是你救了我!你怎麼了?”

薑窈的視線似乎聚焦在很遠的水麵上,她抬起手,一點一點摸著從舟的臉頰仿佛揣測他的容顏。

“窈兒,你的眼睛……”難道她竟失明了?!

“我不叫窈兒,我叫小令箭。”這熟悉的一句帶著經年之痛劈來,從舟欲哭無淚,為何每次劫後重逢,她都忘了他?他究竟還能有幾次幸運,能讓她相信,他們曾經相愛?

薑窈渾然不覺,摸著他的臉,忽然綻了一個梨花般的笑容,“公子生的好生俊美……依公子的麵相,定是有以一敵百之智,但似乎偏偏受一人牽製?可惜那人雖占星宮,卻主正無日,隻怕公子一身才華,隻能虛度年華!”

時空錯亂,時空錯亂!這一番話,明明是他與她在邯鄲初見時,她占給他的一番批卦。彼時,他以為那占了星宮之人是趙王,這許多年後,才知道說的是他的哥哥。

他一把摟緊她,惶惶道,

“不會虛度年華,不會虛度,窈兒,我隻要和你在一起,你就是我夢裏繁華……”

薑窈卻推了推他,嗔笑道,“公子怎可男女授受不親?公子這般輕薄,可是這些年來,桃花運途始終不暢?”

“你……”從舟越來越看不懂薑窈究竟是演是真。

薑窈見他又被唬得發慌,強忍下暗笑,仍舊裝著小瞎的神態道,“公子的桃花結結得太緊了,必有桃花劫!再是傾心相許,也隻能歎命運冷若冰霜,情路難測。我算得可準?”

一句一聲霍然將從舟拉回初遇那一天,他順著她的語聲,脫口而出她當日那句對答,“‘這亂世之中,英雄難登頂,俊顏難得心,有何出奇’……”

薑窈怔了怔,並未料到七年前她說過的話,他竟一字一句全都記在腦海之中。那時的他,難道不是深愛著姐姐一人而已麼……

她這一分神的模樣晃入從舟眼中,立時教他辨出端倪。失明失憶必定都是假,他的窈兒向來歡喜調戲他。

從舟心裏暗籲一氣,忽然又聯想起自己被水浪衝撞上巨石那一瞬間的凍血怵心之感,和現在喉嚨裏腥腥血味,一念之間就回憶起薑窈在杖刑之前曾用過的詐死之毒‘血紅縛’,難道,他中的並非秦王之毒,而是哥哥所製的‘血紅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