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態!”在明白神明的意思後,七世忍無可忍地罵出一句。她若是五信教的人,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那群老不開竅的家夥——讓一些根本毫不相幹的人將“罪孽”流傳下去——真的,這麼重要嗎?反而,她有些為那個棺木中躺著的人不值和叫屈。
“要是她還在世,看見自己的後人如此對待,不知作何感想!”七世不屑地冷言冷語。
正在言語間,“轟”一聲,神殿的大門開啟,黑暗釋放,一如釋放無數沉重壓抑的氣氛,所有人霎時安靜下來,目光變得敬畏景仰。
出來的人是幾個長老祭司,寬大的長袍銀線繡滿,花紋古老而莊重。為首的長老手中執過權杖——不如其他華麗的風格,那是一把陳舊的枯木杖,紋路如藤蔓爬滿,直至頂端扭曲變形的骷髏刻痕,仿佛在訴說一段坎坷無常的曆史,曆史中有死亡有重生——他揚手一揮,頓時,偌大的場地周圍零散的所有未點燃的篝火一同“呼啦”一聲全然燃起。火光映照到眾生虔誠的臉上,他們微微低下頭,不去直視台上的長老們。
風吹過火花飛散,遠遠地從殿堂後傳來鼓聲,聲聲沉重低啞,伴隨有節奏的敲響,一曲滄桑悲歌響徹十萬大山。
“好厲害的裔火之咒。”七世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傳說,上古的神降臨人世,支配了一切死亡與重生,直到人們厭煩了被操縱的命運而開始反抗。他們毀了神火,滅了神息,將眾神趕出了這個人間後獲得新生與自由,這個啊,是五信教最獨特的祭祀。”
她瞥過眼看著有些意外的神明,繼續笑著,“我是巫女。”所以她什麼都知道。
聞言神明也隨之一笑,晚風吹拂過,涼意盡顯。這樣的祭典……他將衣裳稍微攏緊——著實沉悶得緊,好像黑暗在遠方緩緩靠近,伴隨沉重鼓聲,一步步踏進這五信教。心裏有點不安,也許是為前幾日的噬屍獸,也許是因這深夜太過靜謐——毫無凶靈之息。
伏傷,你——究竟想做什麼?
心思漂浮的瞬間,神殿前的長老們開始垂首低吟起古老的詩歌,語調低沉,好像在講述一個源遠流長的故事,一場很久很久前的生生世世的離別。台下的教眾開始輕聲附和,虔誠地跪坐下來,同樣的垂首閉眼——如同,贖罪。
“好像是在說創教之人的故事啊。”七世側耳聆聽,古老的一如符咒一般的語言竟然分辨得清。
“嗯。”神明也微微眯了眼,“似乎是說創教之人為了他人不顧教眾死活,不管教派是否能生存下去,一意孤行地離開,可是最後卻不得善終的事。”
“哎?你聽得懂?”七世驚訝地瞪著他,果然是百葉之人啊,這樣古老的文字都能懂。
“你不也是?”他眉眼一挑,回問。這個巫女可真有本事,對別家的事情了如指掌到如同自家的事一般……猛地,他一愣。
這個家夥真是越來越難對付了。七世扁扁嘴懶得回話,眼神遊走在台上那幾名專心吟誦的長老身上,繼續聽他們訴說百年前那段往事——
有人走得頭也不回,有人跪地哭喊無聲,有人眉眼溫暖如春,有人說話輕聲細語……猛然語句急轉,長老的聲音如咒語將人從雲端捆向深淵——
亮眼的光劃過眼前,如同割斷一世的情緣,將那些惺惺相惜、相濡以沫粉碎成漫天煙塵。原來誓言可以被破壞,甚至被毀滅,誰的眼角沒了笑意,滿是驚恐慌張。手中的殷紅染了周圍所有人的眼,沒有哭,沒有笑——隻是,害怕。
長老的聲音停止在最終的死亡,重生化為一夢,亡者被束縛進人心築成的地獄裏永世贖罪。
場下一片寂靜,鼓聲也已停歇,空曠的草地上,唯有蟲鳴在繼續,隻是——像低泣。
“亥時過,天明清寧,與神同存,出棺。”長老蒼老的聲音飄蕩在上空。
身後黑暗大門中,四人抬著玉棺緩緩步出,棺邊一人護送,青衣青褲,珠玉掛滿——正是音勺。華麗的珠光閃動在火花的跳躍中,頗有些神明的風範和感覺。
“喀!”玉棺落地成聲,被豎立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轉向它——方才講述的故事的主角。
“七世。”神明突然開口,不管神台上正在做著什麼儀式,他伸手挽了七世冰涼的手,“我們走。”他要邁開的腳步卻被七世猛地拉回,她沒有動,甚至麵無表情,冷冷看著台上靜默的人們。
半晌,她鬆開神明的衣袖,眼神遊走到玉棺之上,小小地踏進一步。
“她有什麼錯?”她的話聲音並不大,隻是在這所有人沉默之時,便清晰好辨,“她有什麼錯呢?”她又重複了一次。
台上長老們頓時目光犀利如刀直掃過來,這是至今第一個與古老製度叫囂的人——她眼神漸顯迷惑,緩緩上前幾小步,每一步仿佛觸摸感受著舊時喜愛熟悉的東西。
“放肆!”長老們紛紛斥責,五信教如此重大的大典怎容得外人反駁!雖然這兩位客人平日裏安靜無擾,又是音勺的朋友,可是搗亂大典,實在是不可饒恕。
“她離棄了五信教,難道沒有錯?她本該帶著我們一路走向輝煌,可是,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人,離棄了所有人!”長老們開始數落她的罪狀,台下的人紛紛低頭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