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幹的人……”七世話語細小,“喜歡的人,也是不相幹的人嗎?”仿佛開始不懂這人間的情感,人間的冷暖,什麼是相幹,什麼又是不相幹?
“情愛不過凡塵物,誓言不過過眼雲。”為首的老者執杖狠狠在地上一扣,有些氣急敗壞,“她最終得到了什麼?不過是愛人的背叛,他為了自己而辜負了她!而她卻為了這樣的人辜負了我們所有人!罪孽!”
“可是,她曾經快樂過啊……”她的唇角漾起微笑,好似想起什麼重要的過往。那個男子曾經對她細心溫柔,曾經為她歡聲笑語——這樣不是就夠了嗎?
為什麼——要執著在錯和罪呢?
“自私!人間皆自私!”木杖垂地的聲音敲打在人心上,長老重重踏前一步。他們的創教之人為一己私欲而離開他們,可她心心念念的男子卻也為了私欲親手將她殺死——這樣的孽這樣的罪,不正是人間的私情作祟,“她是我們五信教的叛徒!”
“那怎樣才不算叛徒?”七世突然眼神清澈如水,仿若盛滿月光,她一邊問著一邊步向神殿台前,“是要陪著你們終老一生,無欲無求?是要帶著你們將五信教發揚光大,直到筋疲力盡死而後已?是要讓你們永遠生活在她的羽翼下,永遠庇護你們?”她的話語句句犀利,不留情麵。話完,她人已經站在台下,直直瞪視台上長老滿臉的驚詫錯愕。
半晌,無人作答,隻有夜風呼嘯過林,夾雜著木炭“劈劈啪啪”在火中燃燒的聲音。
“唉……”她輕歎,溫柔了聲音,好似在開導一群活在仇恨中的後輩,“這個世上沒有誰生來就是為了誰的,沒有規定誰一定要對誰好,每個人一定要無私……其實人,自私一點有什麼不對?為了自己——有什麼不對?她沒有一定要為了你們活下去的義務,他也沒有……一切一切,隻是……心甘情願啊。”比如雲澤,心甘情願為了神明死,而神明現在也未嚐不是心甘情願為了留在七世身邊,好好地活下去——其實,隻要當事人沒有後悔,那麼誰有資格去懲罰他,去怪罪他?!
話語驚起一片細小討論,所有人的目光徘徊在長老和七世之間。
音勺站在一旁,同樣愣愣看著七世——她是經曆了什麼,才將一些複雜的東西用簡單的眼光來看?他突然想起那天她的話——我很自私,我隻想自己快樂,因為如果我不快樂,那麼我身邊的人也一定不快樂。
轉而,他心底笑起了。這真的是隻很自私的靈啊,一隻將一切的好放進心裏,隻要值得的事就會不顧旁人地去做,然後告訴所有人自己很快樂——因為從來不後悔啊。
“為了喜歡的人,死亡,其實不算什麼……”她仰頭說得無比溫柔,話語仿佛帶了魔力,引得人們紛紛仰頭望天——天空深寂,繁星繚亂,這個世界若是簡單了,便會如同星空一樣瑰麗美好。
“簡直……簡直……胡言亂語。”有長老按捺不住。
“妖……妖言惑眾。”
“她創造了我們,就該庇護我們,這是她的責任!”
“責任?”七世好笑地一哼,“五信教存亡與否,從你們出現的那刻起,就已經不是她的責任了,而是你們的。”她慢條斯理地揚手,以一種俯視眾生的姿態,“眾神,不是已經離開了嗎?這個世界唯有靠自己才是最現實的,她的自由……你們該還給她。”一次次地數落前人的罪過,隻因為這可笑的責任二字?她有些明白神明為什麼如此痛苦不得解脫,可是——也許抱歉了,她是七世,她從來不會顧及什麼責任——那種,隻會把自己越纏越緊的東西。
看著長老們無話可說的憤恨表情,七世突然好心情地笑,朝他們搖搖食指,“這麼不甘心?”食古不化的人果然很難教育呢!“有句話怎麼說?嗯……”她指尖支上下頜,苦思冥想,“既生之則養之?不對不對……”她搖搖頭,碎碎念的毛病又開始跑出來,完全不顧台上臉已經氣得發黑的長老。
“是既造之亦可毀之!”她響指一打,眼睛笑成半彎月,沒有絲毫的害處。
倒抽一口氣,台上長老後撤一步,她——什麼意思?
七世張握著五指,開始一步步走向台上,或者說——是走向那口玉棺,“既然創造了你們,也可以毀滅你們。”她還是笑眯眯,威脅人啊,她也不會輸人呢!
深沉的寒栗自長老們心中升起,他們屏住了氣息僵立在原地動也未動。那女子笑容如花,麵對他們卻如同對待一群屢教不改的孩子。她慢慢步到玉棺前,眼神微眯了下,手輕輕撫過玉棺表麵,仿佛撫摸喜愛的東西,指尖劃過玉紋,細致漂亮,指尖有些顫抖。
猛地,她咬唇,翻手扣住棺蓋,用力一掀——“轟”棺蓋倒地成碎玉,一片抽氣聲驚起,無人喧嘩——淡薄的煙塵後,玉棺內的東西赫然呈現——女子,雙目緊閉,麵容蒼白,死氣縈繞。
音勺的目光瞬間轉向七世,不隻音勺,所有人的焦點全然聚集在七世身上。
棺中的女子——與七世一樣的容貌。
她,就是七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