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葉蓮的氣息沒有任何消退,帶了些腐敗妖嬈的感覺——那樣的感覺,已經不屬於神明的了。
剩下的屍狐們開始徘徊,慢慢後撤。不知是因為眼前這視萬千生靈為無物的狂肆陰陽師,或者是因為背後那操縱這萬千生靈的主人。
一瞬間天地仿佛寧靜了下來,風勢也變了節奏,黑暗中有些之聲傳來,透過層層林間樹葉,竟然還能清晰傳達——有些,仿佛蝴蝶破繭的重生之音。
百葉蓮——
重生?
神明眼睛猛一瞪,他轉頭看向七世,眼中竟然有了——驚恐。
驚恐?
那是七世看到的神明,她心跳漏了一拍,平原上彌漫了不安不祥的氣息。她不來不認為這個世上還有任何事情、任何妖孽亡靈能讓神明露出所謂驚恐的表情。
甘甜的百葉蓮香氣依舊氤氳在所有人周圍。
神明已經不再看七世,他隻是看自己的手。他的手慢慢攥緊成拳,指甲已經掐入掌心,沒有疼痛的感覺,想要親手扼斷這雙手——
那是,神明永遠逃脫不了的罪孽,逃脫不了的原諒——
神明,從來不是七世,永遠——做不到七世的豁達和灑脫。
這是他腦中唯一想到的句子。
他以為自己可以放手一切的,卻原來都是自欺欺人。或者,他原本可以做到的,隻是需要花更多的時間去學會遺忘——他,是個很念舊的人啊——在他即將把過去所有流放至外的時候,在這個時候——怎麼——能讓那些痛苦無邊的深淵,再次鎖上自己的身心?
他踉蹌一步,整個人已經沒有方才的風姿,倒是有些頹然。
七世什麼話也沒說,她靜靜地站在神台之上,看著那身影慢慢後退。他在害怕,害怕接下來看到的東西,出現的東西,害怕接下來要說的話。她不是個笨蛋,百葉蓮的氣息這麼濃烈,這個世上,除了神明與修羅,還有誰能身帶這樣氣息的——隻有一個“人”——一個,可以毀了神明的“人”。
不是沒有心痛,七世隻在那瞬覺得心中猛烈被掏空了,好像自己的付出,全然白費——他心心念念記得的人,幾乎占了他整個心,而自己——又究竟在他心裏有幾分重量——僅僅因為這生息,這感覺,他已經可以被打敗——這樣的情,是不是比他對自己那些不理不睬調笑戲弄的曖昧來得深刻得多?
自己,到底是自作多情了啊。
星光攢動,不遠背光處出現一抹身影,光從它身後照過,看不清楚表情。它站著一動不動,仿佛死死盯著神明。
神明卻不看它,他沒有抬頭,也沒有任何動作,也許是任何動作也不敢做。
死亡的氣息蔓延開來,它——不是個活物,而是——屍體——靜靜地立在遠處的美麗的屍體。
“喀!”那東西動了動,臉上出現了些許光,長長的眼睫眨眨,它的眼睛睜了開來——原來,方才,它一直沒有睜開眼睛。
血紅——它的眼睛是血紅色的,浸滿了血腥和殘忍的顏色,微弱的光反射進深瞳中,像是黑夜裏的紅玉珍珠綻放出無限流光。
“喀!”又一聲,它開始行動,骨骼長久不動的生疏已經消退,它一步步踏出黑暗展現在月光下——
白皙柔和的皮膚,隻是沉寂著死亡的氣息。
紅色的眼睛魔魅異常,那是——亡靈重生的眼神,它冷眼看過一切又仿佛帶了無限嫵媚,那雙眼收盡所有陰魅之氣,寒冷逼人。
唯一不顯生機的或許是雙唇,蒼白無血色,像薄薄的冷霜覆蓋了一層。
這是一個女子,而且,是個美人。
一個——生前溫柔無盡、善解人意的女子。
神明聽著細小的踏碎斷草的聲音,渾身一顫。他的臉色迅速變得蒼白無血色,如同不遠處的那個女子。
“……”他的話語顫抖如珠,“不……”
不是的,那已經——不是了。
那是,將神明打入萬劫不複的人啊。
“雲澤……”
控製不住的戰栗自周圍的空氣中傳來,連同七世也是驚呆不已。
那個美人,是雲澤。
雲澤的身體,的靈魂。
“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