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神明之罪(2 / 3)

上天,有時候,真的很不公平呢。

感覺到臉上的寒意,神明抬手撫過傷口,血液染上指尖,是那個晚上祈聖殿的顏色。他轉頭看七世,七世眼中分明的苦楚之色,好像還有一些失望,他想他是真的看到失望了——連自己都對自己很失望——

七世,你也覺得神明很沒用?

你也覺得……神明什麼也做不到,忘不了?

或者,七世,神明一直是個很軟弱膽小的人,害怕變化,害怕麵對,寧可守著一成不變,也不願去做曾經讓自己無限自責恐怖的事——神明,從來都放不過自己。

仿佛看穿了那些畏懼那些心疼和若有若無的憐惜,凶靈饒有興趣地調高了唇角,“再躲的話,傷口流血會更多的呢。”它的手也無意地拂過自己的臉龐,“神明,是個沒用的人,連喜歡的東西,喜歡的人也沒辦法保護。”它大咧咧說著那些話,眼中滿是鄙夷之色。

神明臉色比方才還要蒼白難看幾分,他盯著凶靈,甚至有些顫抖——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恐懼。

凶靈逗弄著長長的指尖,它悠閑地用左手一縷縷撫過右手的指甲,光潔的背麵折射出亮澤,它還是在笑,笑得無聲無息,卻讓人在深夜裏狠狠打一個冷顫。接著,長長的指甲勾起左手手臂的衣袖,露出蒼白的膚色。它一邊用指甲滑過肌膚細細感受這從不曾有過的感覺,一邊嘴裏嘖嘖發出稱讚。

“這個身體,可真漂亮。”明明眼角還有笑意,那麼愜意地說著享受的話——下一秒,它指尖一用力,鋒利的尖端嵌入肉中,殷紅的血液自傷口處流散開來,一滴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綻放出絕色的紅梅。

“不要——”神明一愣,猛然大吼——那是——雲澤的身體啊。

凶靈仿佛並未聽見這飽含心痛恐懼的叫聲,它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痛苦,慢慢地順著經脈,在白皙的手臂上滑過一道道清晰傷口,它似乎還沒玩夠,一字一句說得那麼認真:“神明,什麼也保護不了……連雲澤也保護不了……”

是啊,這才是神明最沉痛的傷口啊。

“不要不要……不要傷害她……”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因為生氣,非常的生氣,可是出口的話卻變成了哀求,那樣的委曲求全,低聲下氣地去求他從來不放在眼中的凶靈。

“不要傷害她?嗯……”凶靈偏著頭看著失控的神明,好像在思索他的話語,“神明,喜歡這張臉嗎?”它笑嘻嘻地問,眼眸中的淒厲顏色讓人心悸,它又自己點點頭,“神明很喜歡的吧……”

神明喜歡的,它都要毀滅。

冷風拂過,神明唯有呆呆站立在原地,無可奈何地看著凶靈在雲澤那美麗的臉上劃出一道道細小傷口——自己,什麼也做不了,怎麼會——什麼也做不了?!

他的手緊緊攥成拳,身體控製不住地憤怒顫抖,“伏傷……”他的話語也顫抖如珠,隻是全然都是憤怒,“你——該——死——”

該死——

七世震驚地瞪著眼,神明從來沒有說過如此無情的想置生靈於死地的話,因為凶靈那有意的挑釁,有意的傷害雲澤,才讓他爆發出如此沉重的積怨與怒氣?

明明知道這樣會激怒神明,為什麼伏傷還要做?

伏傷,究竟在想什麼?

那麼神明——接下來又要做什麼?

是——殺了伏傷?

果不其然,七世腦中盤旋的問題還未找到答案,神明指尖為蓮,竟然散落無數細小百葉蓮——百葉之人的符咒,神明,很久不曾用了——他當真打算殺了伏傷?

蓮香頓時充斥在整個空曠場地上,玉蓮尚潔無瑕,亮起微弱的光,但隻是那些忽明忽暗的光,便足以襯出神明那容不得邪靈入世的表情——憤恨,決絕。

青光流瀉而下,在他修長的指尖彙聚,騰身一躍,引了熒光直撲去凶靈。伏傷的臉上沒有懼意,倒是笑得自得,仿佛預料到陰陽師的行動,陰陽師的憤怒,或者說它——本就是要激怒於他。

靈巧的身體躲過這犀利一擊,它咬唇的表情著實妖豔美麗,可惜已經打動不了那怒火中燒的陰陽師,看著雲澤手腕上因閃躲而不停流淌下來的血,他的眼中沒了仁慈,沒了——想要贖罪的欲望,那些不甘全然化成一種力量一種渴求——殺了伏傷!

神明被殺意控製的腦中隻有一句話——

隻要殺了伏傷,它就不能傷害雲澤了,隻要——殺了它。

所以他招招不留感情,沒有方才的遲疑和溫吞,映襯著伏傷唇角的笑詭異異常。

百葉之蓮散落在地,蓮花盛開不絕。那是一場罕見的百葉爭鬥,青衣與紅色的眼眸交彙處蓮香四溢,萬般螢火流瀉在天,漫天飄散的不過紛揚蓮花葉。

神明眼眸一眯,流露出那種對靈類無好生之德的表情,他抬起左手,指尖蓮花綻放,“無行道空,無形玄空,役使神將,治伏群邪。”隨即右手當空劃過,指尖孤光自裂成弦,撚指為蓮,細細勾過弦光,拉至緊繃,似乎能聽到“咯咯”的絲線斷裂聲——

滅,神,箭。

他很久不再使用的術,那連神也會被消滅的箭。

神?

他的嘴角有絲毫嘲弄,這個世上沒有神,若有,也是無情之神!

“不要!不要殺它!”七世突然大喊起來。

伏傷,就是雲澤,雲澤就是伏傷——

殺了伏傷,就是殺了雲澤。

神明被強大的憤怒所蔽,又怎麼想得清這其中的欺詐?若他真的動手……那才會成為他一輩子不能原諒自己的歉疚——他怎麼能承受自己又一次殺了雲澤這樣的事實?

而伏傷的目的——從來不是要殺了神明,而是要他痛苦,要他——折磨自己而已。

因為死亡啊,永遠是最簡單的事。

唯有自責,深不可見底的自責,才會讓人永生永世不能解脫!

隻是,如今的神明,怎麼聽得到那些聲音?

他不看伏傷,也不看七世,而是盯著箭端,弦裂光散千鈞一發間,他右手指尖微鬆,這道疾風之速呼嘯著射向對麵還一臉驚訝迷惑的伏傷——

滅神箭帶了萬點破碎珠光,在漸漸出現的月影下流光溢彩,不可挽回——箭至身前,伏傷突然笑起,釋然得意的笑——它,做到了讓神明殺了自己,殺了——雲澤。

滅神箭穿透身體,沒有一點聲音,整個世界在這刻安靜了下來——箭從後背而過,前腹而出——因為,射在了另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