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大旗似乎也有了同樣的領悟,他眼角抽搐了一下,猛然低下頭。
心音感覺到一腳踏空的失落。
“呀!”大旗第一次正視自己的兒子,他像看到一個奇跡那樣叫起來。大旗不知如何形容內心複雜的感受,他突然記起自己曾經懷疑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血,但這張皺巴巴的粉紅色小臉分明就是他的翻版。
“很像你。”心音心滿意足地說。
大旗輕輕貼近兒子的臉蛋,心音懷疑自己眼花,她看到有一股細細的透明液體順著寶寶嫩乎乎的臉蛋流淌。
他在哭!這個大男人在哭。
心音留意到大旗半跪在床邊,她不由聯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她坐在沙發上,他半蹲在沙發前,當時她還胡思亂想,他的姿勢多麼像正在求婚。
“叫什麼名字好呢?”她輕柔地問,“要不就叫小旗吧!”她故意開玩笑,希望調節一下氣氛。
“有何不可?”大旗猛然抬頭,眼眶紅紅的,“就叫小旗!”
心音呆了呆,這樣起名字是否太草率,她隻是一時戲語而已。
“就是小旗了!你說了算!”大旗說。
心音這才反應過來,他是補償她。心音鼻子一酸。
“龍小旗!”大旗一邊說一邊把兒子舉起來,陽光從沒有拉攏的窗簾縫隙間投射進來,恰好鋪灑在胖嬰兒的頭頂上,這是個十分強壯的男孩子,並不哭鬧,老氣橫秋地張著眼睛,“一聽就知道是我龍大旗的兒子!”大旗顯露為人父者的驕傲。
心音聽到“龍小旗”這三個字不由渾身一震,她知他一言九鼎一諾千金,他給寶寶他的姓氏就是承認寶寶的血統。
“我想立即補辦婚禮,你的身體吃得消嗎?”大旗一邊把孩子放回心音身邊一邊貌似漫不經心地問。
婚禮之後,大旗突然逃走。
他沒有對任何人招呼一聲,突然就不見了,好像施展了土遁的妖術。
老母親滿臉喜色地追問女兒,女婿呢、女婿呢?心音完全不知道怎麼解釋。
事情大大超乎了大旗的預料,大大超乎了大旗的掌握,這令大旗陡然驚慌起來。
他承認了那個小孩子是他的孩子,這個尚且無傷大雅,那張醜醜的小臉就像他的翻版,他當然要認。
他和心音宣誓成為夫妻!這個就太離譜了!
大旗原以為自己會一輩子獨身,至少不會這麼年輕就結婚。大旗來自完整的家庭,父母相親相愛,但大旗從小就喜歡在片場和替身武師們廝混在一起,這一群靠出賣武力為生的爺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酷愛美女,卻又沒有足夠能力留住美女,所以為了女人傾家蕩產一蹶不振的人比比皆是,大旗耳聞目睹,於是便深深相信了這樣一條無可置疑的道理:女人都是狡詐多變的,相信女人不如去相信一個賊。
所以,大旗追求各色美女,但從不與任何人保持長期關係。但,他竟然一時糊塗娶了心音,他與心音之間的關係不是“長期”這麼可怕,而是“一輩子”這麼恐怖!
大旗趕回片場,但並沒有恢複拍攝,他雙手捧頭,抑揚頓挫地不住哀號。兄弟班的眾位兄弟不明就裏,統統在心裏疑惑大旗是不是突遭諸如雙親去世這類慘絕人寰的意外,所以痛楚成這副模樣,五髒六腑似乎都要爆裂了,馬上就能從嘴巴裏一塊一塊噴出來。有人壯著膽子,試圖上前安撫。
大旗狂喊:“走,統統給我走!不許同情我!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小兄弟們被大旗狂亂的樣子嚇到,四下逃竄,到底都有功夫底子,片刻工夫跑得一個不剩,而且連張椅子都沒有碰倒。
大旗繼續痛心疾首。他隱隱約約有個體悟,他似乎掉進了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他迅速整理他和心音感情發展的時間線:他和她相識在鳳火的生日會上;他提出一親芳澤的要求,她沒有拒絕,這點顯得很古怪,如果她真的從無任何親密男友的話,為何獨獨對他表現得這麼豪放?然後她通知他她懷有身孕,但她絲毫沒有提及要他負責任的事,大旗曾為此激賞心音,認為她足夠成熟練達,但是——大旗又偵測到一個疑點,她自始至終沒有問過他,要不要這個小孩,雖說生育的重任全在媽媽身上,但這個孩子他也有分,不該詢問一下他的意願嗎?就算他的答案必然是保留,但問或者不問的差別在於心音是否真的居心叵測!
大旗武斷地認為自己已經確認心音居心不良,他不管他找出的所謂“證據”是多麼牽強。
如果沒有這個小孩,他不會突然大腦麻痹說出求婚的話來。他一定不會!大旗對自己很有把握。他是大男人呀,大男人都有強烈的傳宗接代的觀點,他既然認了兒子,怎麼可能不認兒子的媽?
所以——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心音不顧他的意願生下了他的兒子,這才搞得他不得不娶她。所以——都是心音的錯!
推論到了這裏,大旗焦灼的心情霎時清涼了很多。既然全部過錯都在心音身上,那麼他理所當然可以采取保護自己的措施。
大旗撥通心音的電話。
心音的聲音聽起來依然十分虛弱,但那種虛弱像陽光中的棉花,散發暖意。
“大旗,是你嗎?”她的喜悅淡淡的,卻那麼悠長。
大旗突又改弦易轍,他原本想通知心音他們的婚禮過分倉促,最好還是取消,“心音,你知道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已有妻室。”大旗這樣說。
心音的聲音停頓了很久,大旗聽得見她時促時緩的呼吸,“我明白。”她終於輕輕吐出三個字。
大旗幾乎能夠透過她的聲音想象她硬生生擠出來的笑容,牽強到極點的笑容,就像一個木偶用力想讓自己的動作變得像個舞蹈家一樣流暢的那種牽強。大旗張了張嘴,他想說什麼,但他突然失聲。
“我懂得怎麼做。”她乖巧地說。她真的明白,她也在娛樂圈奮鬥過,並且取得不錯的成績,她懂得所有的規則和暗礁,“你放心。”
“心音!”大旗終於叫起來。
心音卻先他一步掛斷電話。
大旗詫異地把話筒提到眼睛前麵,他不敢相信心音會掛他電話,“不要總是這樣好不好!”他突然對著話筒狂喊了一句,明明知道心音不可能聽到,“不要總是這樣好不好!”他重複。總是搞得他很內疚,這個女人真是煩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