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說:“一句!”
於是董萬成對著話筒突然想問:“我們受的損失,國家什麼時候賠?”可就在這話要奪口而出時,他看見兒子一對大眼睛,正在期待和鼓勵地看著他。突然之間,像司機猛踩刹車一樣,董萬成的嘴唇哆嗦了兩下,沒有發出聲音來。兒子眼睛裏那兩道目光,似乎像兩把銳利的刀子在剝著他的皮,剜著他的肉。一看見兒子的目光,董萬成又推翻了先前的想法。是的,不管怎麼說,兒子現在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不缺一根手指,不少一塊肉,可龔文軍卻沒有兒子女兒了!更何況自己兒子的生命,是用龔文軍兒子的生命換來的。世界上的恩情,天大地大,也比不上這份恩大!可自己,還在處處和龔文軍作對呀……自己豬狗不如呀!想起兒子昨天晚上說的那句“做人要講良心”的話,先前的那份內疚又湧了上來,並且來勢凶猛,如滔滔江水,有種沒法阻擋的感覺。於是在記者和兒子以及旁邊眾多的誌願者的目光注視下,董萬成對著話筒,終於石破天驚地喊出了一句令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話:
“彎哥,我對不起你——”
喊完,董萬成突然蹲下身,把頭埋在褲襠裏,像小孩一樣“嗡嗡”地哭了起來。
兩個記者聽了這話,露出了非常吃驚的樣子,互相看了一眼,急忙走過去對董萬成說:“大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彎哥是誰?”可董萬成隻顧傷心,沒回答記者的話。記者猶豫了一會兒,收起東西走了。過了一會兒,王波似乎有所明白,才過去扶起董萬成說:“好了,爸,過去的事就過去了,龔小軍的爸爸知道了,肯定會原諒你的!”董萬成這才慢慢站起來。這時,他突然覺得身上一下輕鬆多了,馬上和兒子又一起加入到了誌願者的隊伍裏。
就在董萬成在綿陽火車貨站的站台上,對記者喊出那聲“彎哥,我對不起你”的話的時候,上石嶺子鄉在王家坪村召開的生產自救現場會,也開始了。昨天龔文軍和周景輝副書記來到王家坪村,看見村裏又有十多家村民的房屋得到了加固和維修,生產和自救工作都搞得有聲有色,兩個鄉領導都非常高興。可是,當他們找到王新全和陳菊說了開現場會的事後,陳菊卻感到有些奇怪,說:“這有什麼值得開現場會的?”好像他們這樣做,是天經地義一樣。龔文軍隻好把他的理由再說了一遍,陳菊聽了,這才說:“照彎書記麼說,這會還應該開!隻是我沒有什麼說的,新全哥你去說吧!”
支書王新全說:“村上誰不知道這生產自救,是你鼓勵大家才搞起來的,你不去說誰說?”
龔文軍見他們兩個互相推辭,就說:“你們兩個都不要推肚子疼,這是好事,都要說!”說完又說,“不但你們要介紹情況,還要找幾個村民來現身說法,這樣才更有說服力!”
陳菊還是顯出了為難的樣子,說:“我從來沒有在大會上發過言,這可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我怕說不好!”然後又對龔文軍說,“彎書記你叫我跟群眾打賭喝酒都行,就是在大會上講話,我不是那個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