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二章(1 / 3)

雖說世間一切都有時限

是什麼令我舍棄不下

這許多零亂而又陰暗的牽連

——(台)席慕蓉《良夜》

黑夜的暮色溫柔地侵襲著視野,赫連嶽漠然佇立在星空下,黯然注視著白衣素裙的申屠蘭飄然遠去。她纖秀的身影在夜色中淒迷如夢,仿佛一個遙不可及的幻象。她聽了他的解釋,知道他無論如何不會殺瑤裏千珠為弟弟複仇,卻什麼也沒說,黯然離去。複是她一生的依靠,是她摯愛的戀人,複的死,給她造成難以估測的打擊。她的心,是如何在痛苦中煎熬呢?然而,她卻不曾對他無理的決定表示任何不滿,隻是溫順地承受,淒涼地離開——他欠她何其多啊!

她潔白的裙裾在夜色中飄飛如蝶翼,柔美而無助。赫連嶽怔怔地凝視著她,仿佛癡了……

“嶽,”不知何時,赫連盛悄然走到他身後,用一聲輕咳打斷他的遐思,“你在發什麼愣啊?”他歎息著,心知肚明侄兒的癡迷。

赫連嶽回過身來,望向自小就最疼自己的叔叔。星輝下見他兩鬢微霜,不到半百就已呈蒼老之態。赫連嶽心中慚愧,恭聲說:“叔叔,我沒什麼。”

赫連盛淡淡地笑了,卻掩飾不住他眉宇間濃重的憂慮之色。他欲言又止,遲疑半晌終於開口說:“嶽,我隻是想提醒你,不要和申屠蘭走得太近啊。”

赫連嶽沉默半晌,終於反問道:“為什麼?”

赫連盛滿臉躊躇之色,幾番吞吐後還是續說下去:“複雖然死了,申屠蘭和他生前的感情,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哪。不管怎的,你總該避些嫌疑……”

“叔叔!”赫連嶽激動起來,“你怎麼也這麼說!莫說蘭並沒有和複成親,就算是,我為何不能和她親近?蘭她柔弱伶仃,無依無靠,如果連我都不幫她,她還能依靠誰哪?!”

赫連盛麵色一沉,臉有慍色,仿佛要發怒喝斥侄兒。但稍停片刻,他又苦笑著搖了搖頭,滿臉慍怒化作了無奈和慈愛。他深深地看著侄兒,語重心長地說:“女人並不一定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啊。何況,她真的像你認為的那麼孤弱伶仃嗎?”

赫連嶽一愣,並不了解叔叔的語意。赫連盛卻不再說下去,隻是歎息著搖了搖頭,喃喃地說了幾聲含糊不清的話語,轉首緩緩走了。

赫連嶽怔怔地佇立在廣袤的星空下,看著叔父蒼老的背影蹣跚地走遠,思量咀嚼著他最後的幾句話。良久良久……

“我意誌不堅,被大王子甜言蜜語誘哄動了心,與他勾搭成奸……”曼麗丹一麵哭訴,一麵以絲絹拭淚,聽來情真意切,“我以為大王子對我是真情實意,又愛他年輕英俊,便一心一意地對他。豈知,他根本隻是想利用我謀害大王!”

斛律晉聽到這裏,怒不可遏,狂吼道:“賤人,你再胡言亂語!”邁前一步,正待有所舉動,忽覺腰間寒刃刺骨,回身一看,三弟斛律襄月牙彎刀出鞘,正遙指著自己的腰間。他心中一寒,收回腳步,不敢再輕舉妄動。

那邊的曼麗丹以絲絹掩麵,哭道:“是我鬼使神差信了他,把毒藥摻在酒中給大王喝了,大王宴後去騎馬,途中毒發才會墜馬身亡啊!”

斛律晉臉色鐵青,大叫:“她汙蔑我!父王被大夫檢驗過傷口,致命傷是頸骨斷裂!”

斛律勝不慌不忙擊掌:“傳大夫過來。”

早有人讓出一條通道,讓族中大夫仆散亮過來。仆散亮疾步走到近前,稟告說:“諸位大人,先王之死,乃係身中奇毒!小人以銀針探視,先王肝腑間中毒極深,確係致命。至於先前,是大王子脅迫小人不得說出,硬逼小人作證是頸骨斷折而死。小人不該畏死答應了大王子,現下真相大白,小人不敢繼續說謊,遂如實招供!”

斛律晉目眥盡裂,腰刀出鞘,擋隔開三弟斛律襄的月牙彎刀,淩空一個筋鬥,到了曼麗丹身前,一掌打得她天靈開裂,回身又欲擊殺仆散亮。但,他忽覺喉頭一緊,瑤裏千珠揮出長鞭,勒住了他的頸項,運勁使力,存心要置他於死地。

斛律晉感到喉頭火燙,幾乎窒息,反手疾抓,繃緊了馬鞭,運勁一擰,鞭子應聲寸寸斷裂,散落一地。他得理不饒人,揉身欺上,直取瑤裏千珠,用沙啞幹澀的嗓音怒斥道:“臭丫頭,你敢陷害我!”

瑤裏千珠一個閃身,讓過一掌,纖腰一擰就到了他的身後。她纖掌斬出,直取他的後腦。斛律晉聽風辨形,一個鳳點頭躲過這掌,正桀桀笑道:“看你往哪逃?!”反身正要下毒手,一陣短促而尖銳的痛苦忽而襲遍全身。他低下頭,看見胸口露出的一截血淋淋的刀尖,瞪大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驚訝和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