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了傅玄珞,宋罡夫婦一喜一憂。
氣煞極了!
宋罡每一步都用要踩爛地麵的力度,大幅度揮動的衣擺,無聲的宣泄出他的怒火!
“宋大人!宋大人請留步!”
不遠處,傳來簡郡王的叫喚;雖然氣在頭上,但皇宮之中,宋罡不願也不敢得罪任何人。停下腳步,恭敬的等著簡郡王靠近。
“簡郡王。”
“宋大人莫氣惱,內閣之事從來就是皇親國戚之間的遊戲,人員是內定的,說要甄選,不過是說給外人聽的。宋大人不入選與你的才幹無關,不過是缺個身份罷了。”簡郡王軟言安慰道。
“但我打點的功夫一點也不含糊,該拜會的人都拉上了,難道這還不夠?”入駐內閣是他做官的心願,如今近在咫尺,卻失之交臂,叫他不甘也含恨啊!
“宋大人,內閣裏無一不是皇親國戚,身份,恰恰是他們最看重的;不是皇室中人,任你是功勳一等的一品高官,他們也不放在眼裏。”
簡郡王苦口婆心的勸道,但宋罡年輕氣盛,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尤其為了甄選為內閣人員,耗去了他一年的心神和精力:“謝郡王美意,但下官有心,就不信不能達成這件事!”
宋罡怒火衝衝的離去,離遠了仿佛還能聞到他身上的硝煙味。
“舅舅,剛才那個人是誰啊?”
簡郡王回過頭來,眼前來了自己的妹妹朱妃和外甥女雲陽公主,而問話的,正是雲陽公主。
“是宋罡宋大人。你們怎麼到這邊來了?”
“老遠就見你疾步衝衝的,雲陽好奇,我們便跟著過來瞧瞧。怎麼,那位宋大人看起來不太妙。”長年深居宮中,朱妃對這樣的情況是敏感的。
“還不是內閣的事,拖拖遝遝了一個月,提了他的名,一切都說得好好的,但今日一公布成員名單,他就被把持內閣的親王們剔除了,原因是他並非皇室中人。”
“那就算是他歹運了。”朱妃才不同情憐憫,在她看來,宋罡也不過是個剛出頭的窮小子。
“隻是可惜啊,宋大人是個有才幹的人,這下胸懷壯誌未酬,就怕他意誌消沉了。”
“舅舅,他是個有才學的人嗎?”
“當然,年紀輕輕就官拜一品,才學是不在話下,為人也不錯,就是太執著內閣一事。”
“額娘,或許雲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在場都是親人,雲陽毫不矜持地表明心意,美眸看著朱妃,無聲地哀求著。
愣半晌,簡郡王一會意,就連連否決:“不不不!雲陽,宋大人早已成家立室,與他的夫人鶼鰈情深,使不得啊!”
“雲陽乃金枝玉葉,他的妻子怎能相提並論!”朱妃不以為然,笑著問女兒,“看中了?這個宋大人普普通通罷了。”
“其實女兒先前與宋大人有過兩麵之緣,那時就傾慕俊秀儒雅的他了。”
原來如此,既然愛女看上了,朱妃對宋罡的態度也就一百八十度轉變:“好,額娘代你與皇上請婚去。”
“可他的夫人怎麼辦?”雲陽撒嬌不依,心眼立刻就驕蠻的容不下素未謀麵的宋夫人。
“你可是公主,地位當然在她之上,一定是宋罡的元配夫人,那民婦若不願為妾,那就讓宋罡休了她。”
雲陽開心的拍手叫好,可憐簡郡王在旁搖頭歎息,最毒婦人心,對這對驕縱傲慢的母女感到心寒。別人的人生仿佛隻是她們手中一個遊戲,如此輕率的決定別人的路。看來,宋罡將會遇到了一個大轉折……
受簡郡王之邀,傅玄珞在京城多留了數日,出宮之時,與心不在焉的宋罡擦肩而過。單憑匆匆一眼,傅玄珞就看出了些端倪。
“傅公子,這邊請吧。”簡郡王熱情的指路道。
“剛剛那位……”
“哦,那是宋罡宋大人,傅公子別見怪,他最近有不愉快的事,有冒犯之處,請見諒。”
“什麼事?”
簡郡王為難了:“這……這不好說吧……”
“簡郡王放心,宋大人與傅某是連襟的親戚,所以才會多問幾句。”
“原來傅公子也是孟家的女婿啊!”這下沒了顧慮,簡郡王也不遮掩了,侃侃而談了起來,“還不是內閣一事鬧騰的,不過,最糟糕的還是……”
簡郡王絮絮叨叨的說著,傅玄珞的臉色則隨之一變再變,越來越深沉……
宋罡心裏不快,板著一張臉好幾日了。伺候的仆人無不心驚膽顫,就怕無意越近雷池,觸怒使他雷霆大震。
“先別忙了,我做了蓮子羹。”早就見他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孟菁慕體貼的端來宵夜,一雙手巧而有度的替他按摩著僵硬的肩膀,“最近公務是不是重了?你夜裏總睡得不太好。”
“還不是內閣的事!本來以為拉攏了關係,再送些大禮花錢了事的;哪知這回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們要的是家世背景。”
“你的意思是,他們隻要皇親國戚?”
孟菁慕一語中的,引得他心頭大火燒得更旺:“全是一堆食古不化的俗人!”
宋罡咆哮咒罵不斷,心煩意亂的又喝起酒來。酒量不佳的他三巡過後,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早早的就睡下了。
諸事不順,宋府被宋罡的暴躁脾氣鬧得不得安寧,適逢初三進香日,孟菁慕便拜祭神明去,也好離開苦悶的漩渦,偷得半日悠閑。
天公不作美,陰霾半刻後,落下愁煞人心的秋雨,像剪不斷的藕絲,細細綿綿的飄灑著,沾濕了孟菁慕滿心的悵然。
“夫人,躲躲雨吧。”眼見雨勢越來越大,丫鬟不住勸道。
“……你進屋裏去吧,我想看看……”看著迷惑了她的雨,秋思秋愁,就讓自己在這場冷雨中得到洗禮吧。
“夫人……”
丫鬟叫喚著,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孟菁慕充耳不聞,在滿地紅葉中靜站久久……
單薄的外裳被雨水打濕了,冷意拉回了她的神誌。這時,油黃色的傘簷遮過她的身子,入了她的眼簾;以為是貼心的丫鬟,孟菁慕回頭輕聲道了聲謝,但入目的卻是傅玄珞。
“姐夫?這麼巧,也是來祭拜嗎?”
“我要出京城了,此去是西華門的必經之路。”
原來如此,否則,她可不住要以為他是跟隨自己而來:“姐夫幸苦了。”
傅玄珞目光冷然,沒回應她的話,卻把雨傘送到她手裏:“細雨傷身,別輕忽了。”
“……謝、謝謝姐夫。”握著有他餘溫的傘柄處,孟菁慕莫民有幾分感動和尷尬,無心相遇卻處處相逢;兩人相對無言,眼見他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她低下眸正好瞥見套在指間的平安符,便毫不猶豫地取下給他,“這是我剛向神明求的,姐夫帶著上路吧,保你平安。”
傅玄珞帶著嚴肅而研判什麼的神情,仿佛有什麼想說卻又不能說,憋著,盯她看了好一會兒後,才沉聲道:“謝謝。”
“時候不早了,姐夫趁早上路吧。”
福身告別他後,孟菁慕撐著傘,緩緩往寺廟裏頭走去;而他也轉身離開,一東一西,各自遠颺……
秋末之風,比初冬的寒還冷悍三分。
但宋罡捏著手中的聖旨,卻汗濕了大片。這個消息,他該如何告知妻子?
皇上賜婚雲陽公主,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如果他尚未成親便罷,但他早已有孟菁慕了,而且夫妻相敬如賓,他擁有了最溫柔嫻熟的愛人。
皇上賜婚後,朱妃對自己一番言語,提及了內閣一事,恩威並施;讓他的心劇烈的動搖了,這個機會的確讓他再次靠近自己的心願。
那位雲陽公主,他略知一二,金枝玉葉的她,氣勢淩人;他可想二十年後,將會又是一個像自己嶽母那樣驕縱跋扈的女人。捫心自問,與這樣可怕的女人共度餘生,自己願意嗎?是的,他願意,毫無疑問!隻要能入駐內閣,別說娶個刁蠻公主,就是要折他十年陽壽他也願意!
隻是,他要如何勸妻子接受他娶公主的事?他知道外柔內剛的孟菁慕不會委屈求全,自己該抱著希望嗎?畢竟,他並不願意失去她……
看罷宋罡給她的聖旨,孟菁慕木然。這公主是嫁不出去是不是?仗著權勢強自己的丈夫,這樣就有成就感,有滿足感了?
“……你怎麼說?搶了你還不夠,要我做妾……若不從,就休了我,正合他們的心意不是……”孟菁慕忍著淚,這欺人太甚了!
“菁慕,我知道委屈你了,但這是我入駐內閣的唯一機會,若錯過了,此生我就再也無緣了!就算為了我,成全我畢生的夢想,你答應好不好?”
“……答應……你想我答應什麼?做妾……還是下堂妻?”
握住她失去溫度的手,宋罡懇求著:“我不要你離開!菁慕,留下來,我答應你我會對你更好,保護你,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你這番話一出,就已經是委屈我了……難道你還不明白,當年我迫切想離開孟家的心思嗎……我就是看透、厭惡那個有一妻一妾的家,兩個女人彼此怨恨……盡管其中一女人已不存活,但活著的另一個女人,還是永無休止的怨恨下去……多可怕,多麵目可憎,難道你要我也成為那樣的女人嗎?宋罡,你怎麼忍心這樣對我?就算我們之間沒愛也有情啊,你怎麼連對我的尊重都做不到?”
至此,宋罡顏麵無存,不由得硬下心腸來:“菁慕,你就成全我吧……”
孟菁慕已泣不成聲,心寒透了,恨他也怨他。為何他如此軟弱,為何如此執著官位,為何他如此戀棧名利?當年玉石之盟猶在耳邊,誓言旦旦,如今,良人如良禽,擇木而棲了……
漫漫無眠夜,天際破曉,孟菁慕收拾輕衣細軟,帶著宋罡的一紙休書,毅然離開了宋府;她堅持了自己的執念,絕不屈服在不公允的命運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