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回門。徐劭行昨晚在花樓過夜,清晨回到家中,令嫻已經穿戴整齊了等他。夫妻相對,頗覺無話可說。二人用罷早膳,便一前一後坐上兩頂轎子,不多時來到吳家大門。
“啊!妹妹啊!”久候多時的吳家三兄弟一前一左一右撲上去,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住說著“你瘦了你瘦了”,眼看就要流下男兒淚。
“才三天沒見怎麼可能瘦?”令嫻拿白眼對他們,“我在婆家吃好睡好的,要瘦也難。你們怎麼都在?我一走就沒生意要做了?”
“生意哪有你重要?你走之後,我每餐飯都要少吃一碗。”吳家三哥拽著她的袖子哭訴。
二哥在他頭上重重拍了記,轉頭對令嫻道:“這個飯桶,說什麼少吃一碗,其實是因為他現在每天由吃三頓改為四頓了。”
令嫻“撲哧”一笑,三哥紅著臉撇嘴:“我那不是想念妹妹晚上睡不著覺,所以才覺出肚子餓嘛。”
“你啊,趕快說個姑娘娶進門是正經,不要整天纏著妹妹,還躲進嫁妝裏想陪嫁過去,虧你想得出來!”
“那也得人家姑娘看得上啊,你看他五大三粗的胖子一個,不減個五十斤,誰願意拿正眼瞧他?”
“喂!我這是肌肉!是強壯!一看可靠得很!你這隻弱雞才討不到老婆!”
令嫻跟著湊趣道:“說起來,我幫姑娘家遞過很多情詩給大哥二哥,偏生沒見過給三哥你的。”
“妹!你怎麼和他們一塊兒欺負我!”
兄妹幾人笑鬧作一團,徐劭行尷尬站在一邊無人理睬,這時覷了空走上前去,躬身行禮,口稱“三位舅子安好”。
吳家三兄弟這才發現他來了似的,眼睛齊刷刷看過去。
“喂,我們兄妹說話你突然插什麼嘴?”
“二弟!”吳家大哥不甚認真地製止,對令嫻道:“好了好了,別站在這裏,咱們進去再說。”
“啊!我說這麼眼熟呢!”吳家三哥指著徐劭行大叫,“你不是昨晚在如意樓門口拉客的龜公?”
“不是啦,妹婿還沒家道中落,怎麼可能去做龜公,自然是嫖客了。”
“嫖客?!那相好是哪一個?”吳家三哥嗓門拉得更響,徐劭行低下頭摸著鼻子,越發難堪。
“你們在大門口說些什麼不三不四的?”令嫻走上去揪住三哥的耳朵往門裏走,“好啊,你竟然去青樓喝花酒,看娘知道了怎麼治你!”
“哎哎哎——痛!我隻是去談生意!談生意!”
“你別跑!”
兄妹倆打打鬧鬧來到正廳,令嫻好不容易用手肘壓住三哥,氣喘籲籲地大聲喊:“爹!娘!”
吳老爺與吳夫人從位置上站起來,笑罵道:“都做了人家媳婦兒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似的?”
令嫻放開三哥,整了整裝束,指著他道:“是三哥他自己先欺負我的!”
吳夫人拉了女兒的手過來,幫忙理理鬢發,又細細端詳她一身婦人打扮,“從小到大,哪一個敢欺負你?在自己家裏作威作福慣了,這回吃到苦頭了吧。”
令嫻大咧咧地擺擺手,“也沒什麼。公婆兄嫂都帶我很好,不過沒有娘叫我起床,有些不習慣。”說著靠在母親懷裏。
“你這個強丫頭,吃了虧死也不肯說。”吳老爺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口氣中也是滿滿的心疼。
“你們別想得太壞,真的沒有——”令嫻正要安慰他倆,見丈夫與大哥二哥一同進來。看徐劭行臉色不豫,而兄長氣憤之色稍退,便知道方才他大概又受了不少言語譏刺。
“爹娘,你們都落座吧。”二老被女兒的眼神威逼,看了眼女婿,不情不願地走回去坐在椅子上。
徐劭行對他二人行了個大禮,“小婿拜見嶽父嶽母。”
吳老爺任他跪了半天,又是喝茶又是吃點心打嗬欠,直到女兒皺眉相向,才沒好氣地道:“賢婿免禮,坐吧。”
徐劭行謝過,在令嫻身邊坐下。
吳夫人循例問了些親家身體可好之類的,便相對無言,大廳頓時一片沉默。吳家眾人是因為聽聞他成親這幾日來的行徑,怒火中燒不想理睬。而徐劭行雖然一向行為不端,也是大戶人家裏嬌寵到現在的,走到外頭誰不衝著他兜裏的銀子叫聲二爺,從不需要看誰的臉色行事,更別提頻頻受冷遇奚落,再說若不是周秀才的拜托,為方便日後離緣才讓自己做壞人,他哪需要對妻子如此過分?他自覺行善反受冤枉,心中委屈,也不想說什麼來緩和氣氛。
他正要留妻子自己告辭離開,省得大家不自在,陪嫁丫鬟四六鬼鬼祟祟走到令嫻身邊,耳語幾句。
“周公子的信?”令嫻用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反問。
徐劭行看到吳家人麵露糟糕之色,心中輕哼一聲:剛才一副受害者的樣子,現在沒話說了吧?不檢點的又不止我一個。
令嫻毫無顧忌地道:“你拿上來就是了,幹嗎偷偷摸摸的?”
四六看了小姐看姑爺,看了姑爺又看老爺夫人,站在原地不敢動。
“妹!”吳家二哥先沉不住氣出聲喝止,眼神不住瞟向變得氣定神閑的妹夫。
令嫻看了丈夫一眼,沒發現有什麼不對,頓覺莫名其妙,“幹嗎?”
回頭見丫鬟還杵在當地,奇道:“你讓信差進來吧,說是要等回信的不是?”
四六遲疑一會兒,好大應了聲“是”,一溜煙跑出正廳。
吳家人麵麵相覷,大哥深吸口氣壯烈地站起來,對徐劭行道:“嗬嗬嗬,妹夫,我家後花園海棠開得正豔,要不要陪大舅子我去觀賞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