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忽然天亮,忽然天黑(1 / 3)

說出來了。

她終於將她的一切秘密和盤托出,全數交到了他的手中。

無論結果怎樣,他是嘲笑、無措、抑或婉拒、漠視……似乎都不重要了。

那一刻,她甚至希望地下突然裂開一個洞,將她整個人埋進去算了,這樣的話,她既不用忐忑地等待他的答案,也不用為他的答案而開心或是悲傷。

但是他的表現卻讓她很失望,他既沒有開口,也沒有其他任何舉動。

她微微有些頭暈,轉過臉去的瞬間,發現對麵通信大樓裏的人正在驚慌地朝外跑。

出了什麼事?

她站在原地疑惑地看著對麵大樓裏的人,結果發現他們跑出來後便驚慌而興奮到處拉著人問:“是不是地震?真的是地震嗎?”

許臨安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原來,她剛才的希冀差一點兒就成功了?

回過頭來看向溫書翌,卻發現他突然接通了自己的手機,然後一臉嚴肅地跟手機那頭的人說著話。

怎麼了?

看到他那異樣嚴肅的表情,許臨安漸漸惶惑起來,有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而溫書翌接完了電話,卻隻是和許文互視了一眼,隨即便急匆匆地攔車離開,甚至沒有回過頭去看她一眼,因為他們接到了醫院的通知,說是剛才有人因為相信所謂地震的謠言而慌亂地從樓上跳下來,受到不小的傷害。

許臨安麵色慘白,看著載著他的車子遠遠馳去,幾乎無法站穩。

那一刻的她,還完全沉湎在自身悲傷的情緒中,完全沒有想到,就在她剛才說話的那個時間,全世界都記住了那一刻。

2008年5月12日下午,北京時間14:28分,四川汶川發生了8.0級大地震,數萬生命如草葉一般在瞬間消失,傷者無數,哀鴻遍野。

而那一刻,她隻想著,要地麵出現裂縫好把她埋進去以躲避她的唐突而帶來的尷尬,卻沒有想到,於她而言隨便想一想的事情,居然會在瞬間、甚至就是她冒出那個念頭的同時,轟然成真。

但是那一刻,她真的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嚴重到這個樣子,她隻是茫然地站在原地看了許久許久,然後攔車,徑直回去上班。

她以為,這隻是她中午出來見一見朋友的偶然事件,但是整個下午,辦公室內都處於一種微妙的氣氛之中,隨後就有確切消息傳來。

地震。

震級大得幾乎超出她所想象範圍的地震,出現在北緯31度,東經103.4度的地方。

四川汶川。

隻是她總是習慣於後知後覺,當知道這地震大得相當於400顆丟在廣島的原子彈的時候,已經是14號的上午,從地震發生的那一刻到5月14號,她一直失魂落魄,隻不過,更多的原因是因為溫書翌。

但是Jerry很明顯地誤解了,所以在看到她的時候不無遺憾地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Ann,我很遺憾你們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但是請不要太過傷心了。”

她恍惚地點了點頭,突然驚醒,隨即抓起電話開始不停撥打。

舒楠!

天啊,舒楠和戴磊就在成都,她真是昏頭了,居然忘記了聯係他們?!

電話裏傳來盲目的“嘟嘟”聲,她的心一點一點往下墜去。

無法連接,沒有信號。

她渾身發冷,隻略微頓了一頓,隨即就撥打起另外的電話號碼,電話接通的瞬間,她劈頭就問:“阿姨,舒楠怎麼樣?”

電話那頭卻傳來驚惶的哭泣聲,“臨安,怎麼辦,我們聯係不上她……怎麼辦?怎麼辦?”

電話從她手中頹然滑下,她愣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一個星期前,舒楠還發短信來,說她和戴磊已經準備在七月訂婚,婚禮大概要等到十月國慶的時候,但是現在……

舒楠,你千萬不可以有事!

她呆呆地看著對麵的牆壁,那裏什麼都沒有,白得刺眼,手機卻在這個時候突然響了起來,她下意識地接聽,電話那頭卻傳來匆忙而嘈雜的聲音:“是我。”

溫書翌。

從那天之後就仿佛突然從她麵前消失的溫書翌。

“你在哪裏?”她心神恍惚,隨口問了一句。

“汶川地震,我們醫院組織了醫療隊,我報名參加了……”他似乎微微遲疑了一下,“正準備上飛機。”

她幾乎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把他所說的話消化完畢,隨即一顆心立即晃悠悠地提到了半空中,失聲開口:“你說什麼?”

溫書翌仿佛已經預料到了她的反應,依舊靜靜地開口:“我要出發了,至於你……之前的事,我會認真想一想的。”

電話就此掛掉。

她張口結舌,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機。

他居然就這麼把她給打發了?

就這麼匆忙地離開她,到現在國家最危險的地方去?

幾乎是在瞬間,許臨安衝進了上司Jerry的辦公室,“我要請假!”

Jerry看她心急火燎的凶巴巴的樣子,下意識地點頭,隨即就看到她仿佛一陣風似的衝出了他的辦公室,飛快地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奔下樓,攔車,目的地。

車子以最大的速度飆向這個城市機場所在的位置,她緊緊扣著自己的手指,希望還能來得及見他一麵,路上依舊車水馬龍,熱鬧得和平常一樣,但是她卻無法抹去眼前不斷浮現出的那些畫麵。

斷壁殘垣,命如草芥。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但是……他卻說,他要去那裏,去那個危險的地方。

她一定要見他,一定要在他離開前見他一麵!

緊緊地握著拳頭,手指甲掐進了手心中,微微地刺痛。

她借此壓抑平複紊亂的心跳。

車子終於趕到機場,她付錢衝進去的一刹那,卻發現時間完全不夠用,飛機已經起飛,她遠遠看過去,藍天之下,那一架銀鷹昂頭挺胸,挾勢而去,銀色機身在陽光下折射出晶亮的光,幾乎刺傷了她的眼睛。

幾乎是在瞬間,眼淚“唰”的一下就漫了上來,將她的世界淋成落雨的季節。

她不明白,為什麼每一次,都是她站在原地等待?

別人的事情,於自己來說永遠無關痛癢,但是這一次,卻沒有人再這麼認為,四川汶川大地震,牽動了億萬國人的心,即便低調不問世事如許臨安,也在報紙、電視、廣播、互聯網上鋪天蓋地的新聞中,逐漸明白了這樣一個事實。

這是一場讓人無法預料到的巨大災難。

大自然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所有的人在瞬間玩弄於鼓掌之間。

受傷的人數在逐漸增多,死亡人數時時刷新,無法親自接觸汶川災區的實際狀況,但是即便是麵對著冰冷的電視什麼或是電腦屏幕,依然會讓人情不自禁地為遇難者失聲痛哭。

所有的人,在這一刻,紛紛行動了起來。

捐款、捐物、舉行祈禱活動、爭做誌願者。

那麼,她能做些什麼?

舒楠在那裏,戴磊也在那裏,而現在,連溫書翌也去了那個地方,她所牽掛的人,仿佛在事情發生的那個瞬間,全部集中到了那裏。

她心急如焚,慌亂、緊張、焦灼。

舒楠和戴磊的電話一直沒有接通,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而溫書翌,倒是偶爾會發個短信給她,但是也隻是說一下自己去了哪裏。

四川、成都、雙流機場、汶川、綿陽、江油………很早很早以前,這些都不過是地圖上毫無意義的符號而已,但是此刻,這些名字卻變成了她和溫書翌僅有的聯係途徑,隻要他說他去了哪裏,於是那一整天,她幾乎都會下意識地注意那個地方,互聯網、電視、廣播,隻要一聽到或者是看到,她就會雙眼放光,狼一樣守在那裏。

溫書翌。

她時刻掛念著他的安危。

此刻她所在的城市,下午兩點左右,陽光穿過玻璃灑進辦公室內,明媚無比,初夏的風徐徐吹來,微微的熱,天空幽藍若一塊巨大的無瑕水晶,透過玻璃窗看過去,對麵的高樓大廈林立而起,馬路上人來人往,商場照常營業,熱鬧得仿佛根本就不曾發生過那麼大的事情一樣。

她下意識地拿過手機發短信:“你現在在哪裏,還好嗎?”

並不是要刻意在這個時候騷擾他,隻是突然之間心煩意燥,而且……特別地想要和他說話。

他不知道,等待從來都是最辛苦的。

沒有辦法做任何事,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遠隔千裏,手機信號又是那麼差,她要怎麼做,才可以讓自己不擔心?

過了許久他終於回了短信:“平武,沒事。”

明明知道他現在可能很忙,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再次給他發消息:“自己多保重,千萬不可以出事。”

他卻似乎還有心情開玩笑,這次的短信倒是回得很迅速:“早死晚死都是死。”

許臨安的呼吸幾乎瞬間停止,許久之後,她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把短信打出來:“我不允許!陪你八十年,八十年後,我們再一起死。”

但是溫書翌卻再沒有回信,她逐漸等得不耐煩起來,看著手機猶豫了很久。

他現在在想什麼?

他看到她這條短信的時候,心裏是怎麼看她的?

室外的風是那麼地軟,室內的陽光卻突然有些刺眼,這樣的時刻,周圍卻突然靜得可怕,她幾乎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不再猶豫,她立即撥通了他的電話。

微微的電流聲哧哧啦啦地在耳邊想起,信號發出去的瞬間,仿佛被無邊的空間吸收了似的,她緊張不已,以至於在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後,有一瞬間都不敢置信,“是你嗎?”

“難道我的聲音你都聽不到了?”溫書翌卻在那頭細細地笑。

“你現在怎麼樣……”話一出口,她才想到,剛才她才發短信問過他這個問題,忍不住有些尷尬,臉頓時燒了起來。

電話那頭也開始沉默,許臨安幾乎可以想象得到他字斟句酌的模樣,“臨安,我想我們……”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哧哧的電流聲突然急劇起來,許臨安隨即在巨大的恐懼之中隱約聽到了兵荒馬亂般的聲音,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手機的信號便在這樣突如其來的時刻戛然而止,定格在中午兩點六分左右。

她看著手機發了半天呆,卻無法推測出發生了什麼事情。

也不過幾分鍾的時間,辦公室內的同事卻突然小聲地叫了起來,“我朋友說,四川又發生餘震了,好大啊,她家的房子都被震出了好幾道縫。”

“在哪裏在哪裏?”這幾天,地震事件早已經成為辦公室最熱鬧的話題,如今又聽到這麼一條消息,幾乎所有的人都萬分感興趣地探頭打聽。

“似乎是在江油?”說話的同事正飛快地在MSN上跟朋友聊天詢問,過了片刻終於確定,“我朋友說是平武……”

仿佛突然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許臨安驀地站起來,動作太過迅速,以至於手邊的文件瞬時被掃落在地,她臉色蒼白,唇微微張開,隨即又緊緊抿上,連文件也沒來得及撿,便朝Jerry的辦公室衝去,橫衝直撞的仿佛根本不辨方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