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最後一次做手術之前,他去看望他。楚非握著他的手說,我的心,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讓蟲蟲幸福。他第一次為別人掉淚,問,你為什麼這麼喜歡蟲蟲,卻不告訴她你就在這裏?為什麼要丟下她一個人為你難過?你為什麼不讓她陪你走完人生的最後旅程?
楚非說,如果讓她知道的話,她現在,就要隨我去了吧,讓她痛,總比讓她也死掉的好。
他第一次對別人吼叫,既然舍不得她,就不要想著自己會死掉!你怎麼知道一定會死掉!
楚非笑了,說,是啊,我怎麼能死掉呢!我不會死掉的!即使身體消失,我的心,也不會消失,因為,還有你啊。頃城,拜托了,一定要讓這顆愛著蟲蟲的心,活下去。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說話。
楚非的手術是成功的,但那也隻能讓他多感受幾天陽光和空氣。手術後,他幾乎都陷在昏迷中,已經不能保持清醒的神誌。而與此同時,心髒移植手術,已經準備就緒。
他覺得生命的延續如此殘忍,楚非還在呼吸,人們卻已經做好了他死亡的準備。看著人們為楚非的即將死亡和他的即將複生而奔走,他覺得他像個世外之人,生死皆不由他。
雖然連醫生都驚歎他的身體和楚非的心髒如何契合,他的身體就像為楚非的心髒量身打造的另一個容器,但心髒移植的手術風險很大,成功率並不高。他並沒有帶著多少成功的希望。麵對好友預期的死亡,他不期待手術成功。
他甚至想,就這樣離開也好,至少另一個世界的盡頭,有他此生唯一的朋友。
命運,又一次對他展現自己的變化無常,心髒移植手術竟然獲得了超出所有人預料的成功。他的身體迅速接受了新的心髒,新的心髒迅速接受了他的身體。
醫生說,這顆心和這具身體,仿佛就是破鏡重圓的一家人,迅速融成一體。
他也感受到了身體和新心髒恍如熱戀般的甜蜜與跳動。
那顆心髒,在他的身體裏,那麼歡快地跳動著,一天勝過一天地穩健有力。他感受得到楚非的靈魂就寄宿在自己的身體裏,充滿激情和希望地歌唱,期盼去實現人生未完的夢想。
那些關於蟲蟲的一切,更加深刻和鮮活在他的心裏開花芬芳,他就像餓了千年,如此渴望著能見到蟲蟲,嗅她的芬芳,看她的笑靨,聽她的聲音,吸收她的活力。他知道,那是楚非的愛融入他的生命裏的緣故,彙合他的那份愛戀與思念,變成了雙倍甚至更多倍的情意。
他的身體,奇跡般地快速康複著,半年後就可以搬出重症病區,但他不願搬出去。
因為在那間他躺了多年的病房裏,他可以看到對麵楚非的病床。幾乎每次看過去,他都仿佛看到楚非在對他招手。他以前總想不明白,命運為何讓他死神纏身卻又不讓他盡早離去,也許,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天吧,包容另一個生命,去愛另一個生命。
他更明白,是楚非把自己的生命和能量分給了他。
一年以後,他的身體基本恢複了,醫生說,隻要他能保持這樣的狀態,想活多久都行。
可他知道,他隻想要蟲蟲的愛,隻有蟲蟲的愛,才能讓他和楚非的生命永恒。
出院後,他去讀了高三,報考了楚非和蟲蟲約好要去的大學,雖然他此前在學校呆的時間很少,但他還是很順利地考上了,並就讀蟲蟲說要報考的專業。他滿心期待地進入校園,卻沒有看到蟲蟲。他到處尋找,哪裏都沒有。
雖然如此,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蟲蟲是不是沒有來,他相信楚非和蟲蟲不會違背那個約定,更沒有懷疑,他和蟲蟲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直到第二年上學期快要結束時,他才無意中得知12棟有一個叫“叢琳”的古怪女孩,頓時恍悟,他一直在找“蟲蟲”,卻沒有人知道叢琳就是蟲蟲。這麼久以來,他的心裏隻有蟲蟲,便下意識地認為,所有人都認識蟲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