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 冷言(1 / 3)

“滴答!滴答!”

清澈的水滴緩緩凝聚在倒懸的石筍上,圓潤亮澤,閃爍著五彩絢光。隨著水珠的積聚飽滿,終於脫離石筍掌控,落入水池的懷抱。

“滴答!滴答!”

不輕不重,柔柔緩緩,一聲聲敲在心坎上。

“滴答!滴答……”在無數個滴答聲後,明亮的地牢內傳出一聲歎氣。

地牢?

對,狼咽族地牢。雖然舒適、卻絕對比不上古骨城的地牢,隻因這兒太明亮,太通風,太柔和,完全缺少古骨地牢的陰怖氣勢,若是讓熒惑走上一遭,定會拆得體無完膚再重新組建,屆時的效果,必會是陰暗、森冷、恐怖、怵目……

唉!言而總之,辰門對此地牢的評語隻有一句——全是缺點。

而他,正被關在“全是缺點”的地牢內。

金光閃閃的地磚,金光閃閃的懸鉤,金光閃閃的韌絲,將一道淺藍身影層層囚禁。

腳尖離地五尺,兩臂上纏滿金絲,拉成“一”字懸掛在空中。在他的腰上、腹上、腿上、腳踝上,金絲像蠶蛹般緊繞,披散的黑發在金光中格外醒目。

一聲歎氣,動動眸,有氣無力睜開眼,金芒映上黑眸,反射出的,卻是百無聊賴。

被麵具們帶回怪界,有幸見過又夜鳴口中的“少主”,相貌一般,但脾氣凶凶,不討他喜歡,而那位少主也沒搭理他的那份心思。把他丟進了據說是“地牢”的地方,打量之間,不知從哪兒長出的金絲纏得他滿身皆是。試了試,這金絲韌性十足,扯不斷,反倒越拉越緊。為了不讓自己難受,他就不多掙紮了。

數數日子,差不多八天了。

八天來,唯一令辰門佩服的地方,是又夜鳴對牢頭的叮囑——每天隻給他一碗水,不得進食。

不吃東西,他的確是沒勁,加之胸口受他一掌,要痊愈也沒那麼快。百般無奈的,他隻能希望又夜鳴拿出狼咽族的刑罰酷具對他逼供——雖然他尚未明白古骨與狼咽有何隙仇,但無妨——就當長見識,日後見了熒惑還可炫耀炫耀。

可惜,希望落空。自從他被囚地牢,又夜鳴僅在第二天露了一次臉,從此銷聲匿跡,害他像作繭的蛹被吊在此處,無聊無聊無聊……

閉上眼睛,腦中浮現一張白紗小臉,微顯憔悴的俊臉立即閃出一抹溫溫的笑。

嗬嗬,隨隨……

“被吊在金絲裏,你倒笑得開心,辰門,我真佩服。”陰冷的笑響起,伴著窸窣腳步聲,灰發男子緩緩自牢門走入,來到辰門腳邊,負手而立,仰視那縱然憔悴卻依然俊美的男人。

黑眸睜開,靜靜與他對視,無喜,也無怒。

灰發以金冠束起,一襲金袍滾金邊,金腰帶金靴麵,傲然優雅的容貌上掛著森冷的笑。

這是又夜鳴的真麵貌?從頭“金”到腳,真是……刺眼啊!狼咽族嗜金到如此怪異地步,他隻能是佩服了。辰門暗忖,他的無言在又夜鳴眼中卻成為另一種意思——

“你想鎮隨何時會來救你?”左右踱了數步,又夜鳴突抬手,命牢官將懸吊的金鉤放下,讓辰門雙腳落地。

柔冰的五指拈起一縷黑發,眯眼端詳一陣,突放開黑發撫上偏柔偏秀的臉。指尖輕滑,眉眼、鼻唇、喉頸……手掌徘徊在頸間半晌,慢慢向下滑去……

“不用再摸了,我是男靈。好懂一點,也可以說是男人。”不痛不癢的聲音響起,微帶沙啞。說話的,正是喝了八碗水的辰門。

“哼!”臉色突變,遽然收回手,又夜鳴冷道,“古骨五尊也不過如此。”

“哦,又兄聽過我們五人啊?”受縛之人全無階下囚的自覺,竟睜大眼好奇起來。

沉沉睨他一眼,又夜鳴拂袖,來來回回又踱了數次,方站定在他麵前,說道:“聽聞古骨金尊月緯料事必中,隻聽一句無心之言,就能料出一事的前因後果,甚至左右全局。”

呃?月緯有這麼厲害嗎?

疑問入眼,辰門也不隱瞞,“又兄,月緯沒你說的那麼厲害啦,傳聞傳聞,傳多了自然會誇大。他其實又懶又笨,很多缺點。”

又夜鳴不受他言辭影響,繼續道:“木尊攝緹,貌直心惡,陰冷狡詐……”

“不對,那家夥心地非常善良。”他可不以讓外人誤會自己的朋友。

“水尊辰門,貌豔如姝,熱絡開朗……”

“承讓承讓,嘿嘿!”讚美他耶,他會不好意思的。

“火尊熒惑,殘暴乖戾,心狠手辣……”

“這倒說得不錯。”點頭頻頻,點頭頻頻。

“土尊鎮隨,寡言少語,深居簡出……”

出字落音,兩道眸光霎時射向發話之人。

四眸相對,靜……

辰門突皺起眉,狀似不解問道:“又兄,古骨與狼咽並無宿隙,你鎖我於此,又是為何?”

“宿隙?”似聽到有趣的詞,又夜鳴挑眉,“身為階下囚,你很習慣?”

“習慣談不上,我隻想知道,又兄你幫我挖了半個月的墳,難道隻為一個偷襲的機會?又兄你真有耐心啊。”

最後一句是讚美,真真正正不帶任何諷刺的讚美。

莫測一笑,又夜鳴輕哼,“辰門,你若是期盼鎮隨能來怪界救你,那可抱歉了。就算她搬來救兵,也無力阻擋我百萬雄軍……”突地頓口,他臉色微變,一時暗暗心驚:他竟然在此人麵前得意忘形起來。

“隨隨肯定會來。”救不救他就另當別論了。至少,他不認為有必要“勞煩”到隨隨。

嗬!又夜鳴低頭聳肩,似忍笑一陣,方抬起頭,眼中果然殘留著一絲譏笑,“肯定?好,我要的就是肯定。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你在她心上重要,還是她在你心上重要。”

聞言,俊臉收起笑,淡淡瞥向他,“什麼意思?”

又夜鳴又是一陣大笑,笑過後,目光怪異地盯著那張秀美俊臉,輕道:“我說過,你之所以被我輕易擒下,缺點非常明顯。枉你為古骨水尊,竟然不知把缺點暴露在人前是一件愚蠢至極的事嗎?!我當古骨五尊多厲害呢,也不過如此。”不待辰門開口,他又道,“你的缺點就是鎮隨,你太看重她了。”

“我看重隨隨有什麼不對?”唇角勾了勾,不以為然。

“沒不對。隻不過,她不看重你而已。半月來,你知道我的眼睛看到什麼?”抬起他的下頜,強迫辰門與他對視,又夜鳴諷刺道,“我隻看到一個笨蠢男人的目光成天繞在一個女人身上打轉,而那個女人卻極少專注在這個笨男人身上。她看你的眼睛,永遠是淡淡的,水靜波平。辰門,問問你自己,她值得你如此嗎?”

牢中一時靜默。

“滴答!滴答!”

良久,輕笑響起,“值不值,我說了算。”

“你說了算?”又夜鳴輕嗤,“好,我準備了地牢等著她。我隻怕……她早把你淡忘掉了,哈!”

淡忘?淡淡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