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八天,隨隨不會這麼……絕情吧?
從未想過的問題,今日卻在腦海中興風作浪起來。“隨隨,隨隨……”
淡淡的眸!
是啊,淡淡的,唇色也是淡淡的紅,而從紅唇中吐出的話,卻不會為了逗他開心而刻意修飾,連騙騙他也不肯。
隨隨,坦白得讓他……刺心。
好累……輕輕眨眼,失神的眸再度閉合。
“辰門?”
他真的好累,累到產生幻聽起來。
“辰門,這是什麼絲?”
閉合的眼再度睜開,這次,縫隙張得大了一點點。
淡淡的眸、白紗、紅唇……不是幻覺?
“隨……隨?”五指倏動,習慣地想親近她,卻忘了雙臂受製而引來金絲收縮。他蹙起眉,低頭打量研究金絲的女子,“你……來這兒幹嗎?”
“帶你走。”飛快抬頭,鎮隨挑起一根烏絲扯斷,緩緩拉直注入靈氣,讓發絲瞬間成為可能切割一切的利刃。
“沒用的,隨隨,你走吧。”在她切割金絲前,他猝然開口,輕道,“你現在應該回古骨族,讓月緯有所戒備。雖然我暫時還查不出狼咽有何企圖,但……”
“一起回去。”
“聽我說,隨隨,土尊是古骨族的守護宮,你不應當把時間浪費在這……”
“一起回去。”
“隨隨!”低低地輕吼,素來愛笑的表情如今卻是凝重,偏柔的臉因那抹凝重而憑添厲意,“我當時讓你走,不是要你自投羅網來救我。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救我?”
靜淡的眸終於仰起,白紗覆麵的臉上看不清表情,唇角卻抿出一片堅決,“你我一同尋骨,自然要一同回去。”
尋骨尋出麻煩,她也忒倒黴了些。當日因大意被人偷襲,她也反省過,又夜鳴以獨弦彈出的曲調極怪,她當時腦中呈現短暫的空白,不及回避,回神後,是辰門攔在身前的背影,代她受下一掌。他送走她,也不過是將她藏在身後古樹的枝頂上。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茂密的枝葉借著黑暗掩去她的身影,趴在樹幹上,她目睹又夜鳴帶走辰門。
應該警覺,應該追究的,但她向來不愛深究太多問題,隻當狼咽與古骨有宿仇,正巧撞上他們而已。辰門被捉,她來救他也是常情。
“隻為‘一同回去’?”瞧她徒勞無功的切割金絲,他的聲音冷下來。
“不然?”她抬起頭,尖尖細眉攏成小山,“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水眸淡淡,果然是淡淡的。盯著日夜浮現在腦海的麗顏,猝然擊入胸口的竟是噬心之痛,連帶的,自己說出的話也不受控製了——
“不必救了,你回去吧。”
動作倏頓,她訝然揚眉。研看半晌,終於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憔悴了些,疲憊了些,臉色冰冷了些,無笑。
“怎麼了?”她不明白。
“……太淡……太淡了。”輕輕喃吟,他垂眸,不再看她,“此地不可久留,你最好先回古骨城戒備,我留在這兒也能探些消息。你看到了,狼咽族可不比熒惑凶狠,他們從未對我鞭打用刑。至於琴骨和雙尾肥遺……隻能暫緩了。”
腳尖輕點一躍而上,隔著層層金絲抱住他的腰,一同與他懸在半空,她眯眼不解,“你很奇怪,到底怎麼了?是怪我救你來遲了嗎?我追了九天,才查到你關在這兒……”
“不是。”打斷她,盯著咫尺俏顏,他並未如尋常般竊喜,心頭反倒是澀澀之感不斷上湧。難得她主動抱他,他應該興奮不是嗎?為何……為何……為何卻覺喉哽心悶?“你查到又夜鳴為何要設計接近我們?查到狼咽族下一步會對我族造成怎樣傷害?或者,他們意欲為何?他們的目的究竟為了什麼?你查到了嗎?”
“……”
“你是土尊,九天的時間,你就隻是找到我被關在這個不像地牢的地方?”
“……”
“你當你自己是什麼?你又當我……是什麼?”當他是什麼,當他是什麼啊?何時開始,他已不再滿足長伴她身側,他要的,更多,更多……
“你是辰門。”手臂縮緊,她眨眼,眸上有一抹深思,近距離端詳,良久,她開口,“他們……他們是不是給你吃了什麼東西?”
訝色立即浮上他的眼。
“你很怪,我得帶你回族讓月緯診診。”割不斷金絲,她將目標轉向懸掛的金鉤。
黑線自他額頂劃下。
他們這種對話,根本……根本不在一個話題上嘛。
想吼她,卻無力,想罵她,卻開不了口。掙紮再掙紮,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將訝色捺入心底,也努力讓自己冷下臉來——
“隨隨,這些天你……有沒有想我?”
“有。”
“怎麼想?”
“……”她停了拉鉤的動作,眸光越過他的黑發,定在他身後一點。
怎麼想?仿佛……她隻想著怎樣找到又夜鳴,怎樣找到他的蹤跡,這樣算是想他吧。
她的迷惘,他看在眼裏,不由暗歎又夜鳴說的話該死的準確。
“隨隨,你有沒想過,我愛你,你呢?愛我嗎?”不讓她開口,他飛快道,“別說你愛我。說三個字很容易,隻是……當你對我說這三個字的時候,它在你心裏占多大的分量?告訴我。”
“……現在不討論這個。”以為他鬧別扭,點點他的鼻,她揚了揚唇,將注意再次放到金鉤上。
“真的……太淡了。”揚起譏笑,他斂眸低歎,“隨隨,我不勞你救。身為古骨土尊,你現在最緊要的事是讓古骨族有所防備,而不是將注意放在一隻小金鉤上。如此,是你失職。”
她愕然。
冷冷盯著白紗覆額的女子,俊顏一派清冷。
良久良久,他吐出一句話……
十天後。
靈界古骨城,土星骨宮——
五星骨宮中,土宮占地堪居首位,依山環水而建,大體分為兩部分。前院樓榭林立,林木蔥蘢,戒備森嚴,乃公務之地;後院空曠寂靜,以山為屏,樓台依山而建,樓前清池一片,四周竹木遍布,回廊為道,乃閑居之所。
清幽百葉竹林邊,一汪清池見底,其間遊魚戲躍,怪異的是,魚群中竟混著一隻體積巨大的黑蛙。素麵女子幽幽盯著遊魚,目光飄遠。
反常。
辰門竟會對她相向?
他到底怎麼了,眼神清醒,不似被狼咽族迷了心誌,說出的話卻詭異難解。這樣的他,有點陌生,讓她真的很不習慣!唉……
十天前狼咽族地牢,他選擇留在金絲裏也不願讓她救,正因為他的別扭,令得又夜鳴有了緩衝的時機,一堆麵具人圍襲,阻斷了她的救人計劃。
當她專心地對付那些麵具人時,他用怎樣的眼神看著她?她隻知道臨去前瞥去一眼,他的視線與她相迎,令她好生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