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帝王之恥(2 / 3)

“舐犢之情人皆有之,朕是帝王,可朕也是個父親啊!咱們滿人的女兒一般十二三歲就出閣了,為了讓朕的女兒能堅強地活在大漠裏,朕將公主出閣的年齡推遲到十八九歲。眾人皆以為朕是留出時間在鍛煉諸位公主,他們不知道,其實朕是舍不得朕的女兒們,朕想同她們多處些時日。因為朕知道,一旦她們嫁進大漠,此生難得再次相見。

“鍾察海,你以為隻有你父汗知道疼惜你,朕就是那冷血無情的父親嗎?身為父親,朕不想兒女環繞膝下嗎?朕不想年年節節與兒女團聚嗎?可是朕不能!

“為了大清的江山,為了百姓的安定,朕必須要利用自己的女兒。告訴你,朕不是無情之人,朕比任何人都疼惜自己的女兒,可是朕——無奈啊!”

“朕如此大費周折,如此犧牲是為什麼?就是因為你父汗噶爾丹勾結俄國年年擴張,侵吞大漠各部落,犯我大清邊境。他噶爾丹咄咄逼人,長驅而南,深入烏蘭布通,距京師僅七百裏——朕身為帝王,不可以再忍。而朕所做的一切,全是你的父汗噶爾丹逼朕的。”

“臣無法為皇上分憂,臣罪該萬死。”在場眾臣齊齊跪在地上,獨留下鍾察海與康熙對視久久。

康熙漠視眾人,直指著費揚古告訴鍾察海——

“你去問問他,你去問問他,什麼叫羞恥?朕明知道他同朕的三公主端靜兒女情長、情比金堅。可是,為了拖住噶爾丹,為了給朕再爭取兩年的時間,朕硬生生地拆散了他們,是朕!是朕讓自己的女兒帶著永遠的遺憾遠嫁漠南。

“朕不慚愧嗎?朕慚愧!就是因為朕慚愧,朕才要一舉殲滅噶爾丹,讓朕的女兒,讓大漠所有的子民不再受他噶爾丹的威脅,不用再感到羞恥和慚愧——為此,朕不惜任何代價,也擔得起你口中的‘羞恥’二字。”

康熙舉杯,伴著大漠呼嘯而過的寒風,一口飲盡杯中的烈酒,卻擦不去兩行熱淚。

不遠處,不知誰在彈奏著箏笳,哀哀地唱著——

“雪花如血撲戰袍,奪取黃河為馬槽。滅我名王兮虜我使歌,我欲走兮無駱駝。嗚呼,黃河以北奈若何!嗚呼,北鬥以南奈若何……”

應酬完那些恭維的大臣,費揚穀終於在禦帳外的篝火旁見到了正仰頭望著月亮的鍾察海。

“我以為你已經回帳裏睡下了。”他在自言自語,明知道她不願意跟他說話,他還是一個人咕噥上了,“聽著,皇上不會傷害你的。等平定了準噶爾部,皇上會設郡讓你的部族安定下來,也會冊封郡王,而你就是鍾察海郡主。”

“你會殺掉我父汗嗎?”

鍾察海開口的第一句就震懾住了費揚古,他望著她,望著月下她清冷的臉龐,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實話實說吧!

“第一次禦駕親征的時候,皇上曾給了噶爾丹機會。當日,皇上使用強大的炮兵,加上噶爾丹部眾染上天花,死傷甚多。噶爾丹為了逃命,派達賴喇嘛的使臣濟隆前來乞降。濟隆假談判之名,行緩兵之實。皇上知其必有詭計,命令眾軍士速進兵,果然,噶爾丹不等皇上回複,已經連夜北逃。

“噶爾丹為了使皇上停止追擊,跪於威靈佛前發誓‘永不犯中華皇帝屬下喀爾喀以及眾民’。皇上知道噶爾丹發了重誓,暫時停止追擊。噶爾丹借此時機逃回漠北,表麵上對清朝表示臣服,實際上卻在暗中招兵買馬。

“皇上對噶爾丹的野心非常清楚,他曾對我說:‘噶爾丹乃奸窮莫測之人,因力薄難支,故爾遠伏,倘彼勢少張,又複生事悖亂,彰彰明誌——此虜不足信也。’皇上認為,噶爾丹的叛亂乃其天性,不會更改。你父汗自認是溫薩佛,他認為他活著的理由就是征服整個大漠——這一點你阿媽比你更清楚,雖然他們彼此深愛著對方,可是為了畢生的宏願,你父汗絕對不會罷手。”

她沉默,用沉默來承認他所言不差。

他們彼此都太過清楚,噶爾丹的個性絕對不可能屈服,為了一勞永逸,康熙爺必定要噶爾丹的項上人頭。

所以,她唯有做下決定。

“費揚古,我要回去,要回到我父汗的身邊。”

“不,你不能。”費揚古抓住她的肩膀,生怕他稍一鬆手,她就在他眼前消失不見了,“你阿媽已經把你交給了我,我要守護著你,這是你母親的遺願。”

“你要殺的那個人是我父汗,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你的刀下。”

他手握的彎刀,甚至同她一模一樣。要她看著她愛的男人,用送給她的彎刀殺死她的父親——不!她做不到。

“費揚古,如果你對我還有一絲的真心,就請你放我回到我父汗的身邊。他已經失去了我阿媽,我知道他需要我。即使不是為了我父汗,為了準噶爾部,為了我的族人,我也要回去,你明白嗎?”他們倆的心境、遭遇和抉擇都是一樣的,“我能理解你當初做下的決定,費揚古,你是康熙皇帝陛下的臣子,你的一切都是他給的。為了你的主子,為了大清的百姓,你可以做出許多你不想做的事。同樣的,為了我的父汗,為了我的族人,我必須回到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