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帝王之恥(3 / 3)

他明白她的決定,怎麼會不明白呢?

他們都是為了別人寧可委屈自己的人啊!

可是什麼時候,他們才能流連彼此?

不會是下輩子的事吧!

守著清朗的月光,聆聽著草原上悲涼的長調,他們之間隻剩下彼此喘息的聲音。

“費揚古,”她忽然開口,問的卻是有關那隻海冬青,“靜靜爾是端靜公主的吧?”

費揚古一怔,略點了點頭,“它本是貢品,端靜嫌它凶悍,交給我馴養,靜靜爾……原本屬於我和和碩端靜公主兩個人。”

鍾察海手一伸,把停在她臂上的靜靜爾還給費揚古,“我要走了,要回到我父汗的身邊。我會勸他向清廷投降——我知道依父汗的個性,他寧可身首異處,也不願屈做康熙皇帝陛下的俘虜。我會盡我全部的力量,哪怕豁出這條命去。隻求你看在昔日情分上,留我父汗一條活路。”

費揚古手心貼著心口,以董鄂家的祖先向她起誓:“隻要我活著,若噶爾丹願真心歸順皇上,我必以己命換他一命。”

有他這句話,也不枉他們相識這一場。

鍾察海將頭靠在他胸口,享受著他們最後一刻的溫存。兩年多的時光,如梭而行,卻於她心裏成永恒的念想兒。

“費揚古,你能相信嗎?即使我們……我們之間走到這一天,我仍不後悔認識你,我甚至有些慶幸。如果這輩子我沒有遇到你,我會同這大漠上的某個男人成親、生子,平穩安順地度過這一生。

“或許,我父汗依舊會敗在你手上,而我鍾察海對撫遠大將軍董鄂·費揚古唯一的印象就是——準噶爾部的仇人。我會告訴我的丈夫、我的兒子,讓他們為我的父汗報仇。然後,我會帶著滿足隨長生天離世。而你,在大敗了噶爾丹之後,康熙皇帝會為你主持大婚,你會娶某位名門之後為福晉。

“我們就這樣互不相幹地度過彼此的一生——那樣,那樣該多好啊!沒有對你的愛,沒有對你的怨,也沒有對我們之間的惋惜,就那樣過一生——可我會覺得我這一生都白過了。如果讓我選擇,我依舊會選擇現在的結局。雖然我們的故事就像初八的月,殘缺不全,可那……也比沒有月色的天更亮堂。”

她親吻著他冰冷的額頭,滑過他堅挺的鼻梁,慢慢落在他剛毅的唇上。就在他陷入她的溫情之時,她狠狠張開嘴咬上它,直咬到他們彼此的口中都混滿了血腥氣,她才幽幽地拉遠與他的距離。

這世上再沒有一個女子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告別,來把自己刻進他的心裏。

而這充滿血腥氣的一吻,他們會用彼此的一生去記住。

戴著費揚古贈她的那把彎刀,鍾察海上了馬。

望著她訣別的眼神,費揚古隻告訴她一句話:“無論何時,無論發生什麼事,北京城裏的董鄂爵府都向你敞開。”

鍾察海沒有再回頭,夾緊馬肚子,她終究在他的注視下走了。

站在費揚古肩膀上的靜靜爾看主子走了,本欲振臂高飛,可盤旋了一圈又停在費揚古的手臂上,仿佛在等著他做出抉擇。

費揚古摩挲著靜靜爾的頭,從懷袖裏拿出早已寫好的字條拴在靜靜爾的爪子上,他輕聲對它道:“替我陪在鍾察海身邊,無論何時,無論發生什麼事。”

他將它拋向上空,有長生天指引著它把他的心帶給鍾察海。

鍾察海策馬一路向北,卻在黎明前見到了靜靜爾,“你該回到你真正主人的身邊,知道嗎?”管他是端靜公主,還是費揚古,總之這隻叫靜靜爾的海冬青從來就不真正屬於她。

她放飛它,可它總是盤旋幾圈又停在她的肩膀上。鍾察海一把抓過它,發現它的爪子上係著一張字條。她展開來一眼望過去,她認得那字,是費揚古的筆跡——

從今起,它叫海海爾。

鍾察海沒有再放飛它,她揮馬揚鞭,海海爾一路相隨。

第二年,噶爾丹攜殘部退居阿察阿木塔台。

三月初,他開始吃不下東西,十二日開始頭疼,十三日午後,這位蒙古草原上的風雲人物結束了他傳奇的一生。

傳聞,噶爾丹的女兒鍾察海一直帶領著準噶爾部眾。

在平定噶爾丹以後,康熙對準噶爾部采取了寬大、仁愛的政策——

這一年,康熙在蒙古大地設旗編佐,正式設置阿拉善和碩特旗。

次年,康熙爺萬壽,為慶萬壽節,邀蒙古各旗親王、郡王來京共賀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