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萬壽之賀(1 / 3)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保綬打外麵進屋的時候一連說了七個死字,可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費揚古隻是略抬起頭瞄了他一眼。

早就知道他會是這等反應,反正自打他從大漠回京以後,他就是個活死人。會動、會吃飯、會上朝、會處理公務,但,不會笑、不會哭、沒有情緒,也沒有反應。

整日裏不是練字養心性,就是自己跟自己下棋玩,三十來歲的人活得就像個黃土埋了半截的老東西,就這樣還要養心性?

他幹脆作古算了。

“我說費揚古,你有沒有興趣去琉璃場那塊兒開間古玩店?隻要你打那兒坐著,必定每日生意興隆、財源廣進——光瞅著你,就覺得你身後全是作古的玩意兒。”

他這是在糗他呢!費揚古隻當沒聽見,自顧自地下著棋。

跟這種人玩一點意思都沒有,保綬完全不用招呼,坐在主位上,招呼一旁伺候著的太監過來:“去,把我的頂戴擦洗幹淨了,那上頭白白黃黃的是鳥屎,洗不幹淨爺要你吃進去。”

費揚古總算明白他今天為什麼火氣這麼大了,心情大好的他嬉笑著瞥了保綬一眼,“我說,鳥又在你頭頂上那個什麼啦?你最近是不是要行大運?還是要有什麼好事?”

“要有什麼好事也得先緊著你啊!”

保綬就弄不清楚了,這隔壁府裏養的鳥玩意是不是跟他有仇,三不五時就跑到他頭頂上拉泡屎,是瞧著他好欺負是怎麼的?

“我說,費揚古,隔壁那空置的宅院皇上到底賞給誰了?什麼玩意不好養,專門養在我頭上拉屎的鳥玩意?哪天把我惹急了,我拿彈弓把這些畜生全給打下來。”

“聽說是賞給哪位外族的郡王了,以示恩典。你要是惹怒了人家,可等於冒犯皇威。”費揚古頭也不抬地搭了句話,他就是想看到保綬被欺負的模樣。

保綬聽著就奇了怪了,“費揚古,我說你每天下了朝哪裏也不去,就擱屋裏待著,怎麼外頭發生的事你還都知道啊?”

“好歹就住我隔壁,我能不知道嗎?”他倒是想不知道,滿院子的奴才哪張嘴是隻管吃飯的?

“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保綬很想賣弄下,“說起來這事還跟你有關,可你一定不知道,哈哈!”

費揚古也並未露出好奇的表情,這倒把保綬撂那兒了,沒轍,他主動交代吧!反正今天也是為這事來的,“我大哥保泰打算跟你對親家。”

費揚古手裏的雲子掉在棋盤上,慢悠悠撒了滿盤,把好端端一局棋給攪了,“我說保綬,我至今未曾娶妻,也沒收養子嗣,哪兒來的兒女跟你大哥對親家?”

“你不就是個人嘛!”

保綬算是把費揚古的胃口給徹底釣起來了,“到底怎麼回事,你快些給我說清楚講明白了。要不然用不著隔壁那隻鳥,我院子裏養的賞雀兒就有的是。”

保綬知道,現如今能激起費揚古點點反應的,也就這茬了。不敢再跟他開玩笑,忙不迭地把事情的本末跟他說清楚。

“我大哥保泰那人你還不知道嗎?生怕把個親王府給敗了,但凡能攀上的高枝,你冷眼瞧著,他錯過哪一枝了?你貴為一等公爵、領侍衛內大臣,位高權重、年輕有為,又深得聖心。可你至今未娶啊,我大哥就盯上你了,打算請旨把我侄女許給你為福晉。”

“你等等……等會兒!”費揚古撓著腦袋,汗珠子開始往下滑,“我說,你大哥有幾個女兒啊?”

“最近才添了個,不算這未滿月的,隻剩一個——我侄女唱達。”

“唱達?你大哥要把唱達許給我做福晉?”

聽說福晉的人選是唱達,費揚古頓時樂開了懷,“我若記得沒錯,唱達還隻是個小丫頭呢!我那年去西北之前倒是見過她一麵,身架大約才有案子這麼高,你大哥怎麼可能想把她許給我做福晉呢?定是你在拿我打趣。”

這事若成了真,別說了費揚古了,就連保綬怕也笑不出來——侄女成嫂嫂,他還活個什麼勁啊?

“唱達十三了,按照我們滿人的規矩,也是到了出閣的年紀,而且唱達長得頗有幾分神似和碩端靜公主。那日裏,我大哥捉了我去問,問你為什麼至今不曾娶妻。我也不好同他說起鍾察海的事,便支支吾吾的。我大哥還以為你仍是陷在對端靜公主的情懷裏不可自拔,便自作主張說要請旨把神似端靜公主的唱達許給你——這也隻是個托詞,他主要還是想讓你這個一等公爵兼領侍衛內大臣給他當女婿。”

現在換費揚古開始頭疼了,“你怎麼能沉默地看著他幹這種事?保綬,你到底還是不是我兄弟?”

“我還是保泰嫡親嫡親的親兄弟呢!可我能怎麼辦?”保綬安撫地摸摸費揚古的腦門,“再說你人也三十了,早該娶妻生子,也許唱達正是你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呢!雖然她隻有十三歲,可她……她遲早會長大的,對吧?”

哦,天啊!

費揚古的五官都揪到了一塊兒,想想吧,按照滿人的規矩男人十五六歲就可以娶妻了,他都三十了,而唱達隻有十三!算算看,他都可以做她爹了。

“你要我養個女兒在身邊,等她大些再把她帶上床?你當我是什麼人?”

保綬承認,當他大哥提出要把他十三歲的小侄女許給費揚古的時候,他之所以沒有反對,就是因為他希望皇上的聖旨可以讓費揚古走出他心裏的那塊傷疤。

“都快三年了,費揚古,鍾察海已經走了三年了。皇上都已經在大漠上設旗編佐,就連隔壁的大宅都賜給了哪個外族的親王郡王什麼的。兩年前噶爾丹就病死了,既沒有死在你手上,也沒有死在皇上的刀下,噶爾丹是自己病死的——這大概是你和鍾察海之間最好的結局了,可她依舊沒有回來——費揚古,你放棄吧!去開始你自己的生活,忘記曾經遇到過鍾察海這個女人,好不好?

“就算不是唱達也行,你總要娶個老婆擺在屋裏,沒事幹看看吧!再退不步,不娶正福晉,娶個側福晉,哪怕收個填房也成啊!冬天總要找個人暖暖床是不是?”

費揚古一顆顆收拾著雲子,將它們擺在原來的地方,有一顆他記不清該擺在什麼位置了,攢在手裏,他真的記不清它原本該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