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蘇硯?”這是哪裏?
“你來了?”他背著光,表情藏在一層讓人看不穿的陰影裏。
“梵。”
“嗯。”
“這是哪裏?”
“我的年輪。”
“是你把我拉進來的?”
“是。”
我愣了愣,問道:“為什麼這裏都是黑色的?”
“我不是蘇硯,我能看到的隻有黑色。”
這句話像一顆尖銳的小石頭,硌得我心下微微地疼。我想起了破曉幻化成人型的樣子,他也曾經這麼說過,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可是其實它們是有意識的吧?所以也會害怕黑暗,期待光明嗎?所以才會不想再次回去嗎?
“就算會被摧毀,也不想回去嗎?”
他想了想,說道:“摧毀也好,那樣就什麼都不用想了。”
我靜靜地看著躲在黑暗裏的臉,心中莫名地覺得非常難受。
“那為什麼要反抗呢……”
“他不是不想做神嗎?為什麼不把機會讓給我?”
“梵,你們是一體的。”
他的聲音猛然拔高,帶著一種接近歇斯底裏的犀利:“如果是一體的,為什麼要把我分裂出來!分裂出來之後,就不再是一體了吧?賦予了我獨立的資格,給予我光明的存在,難道隻是讓我知道,我生來就是在黑暗中永生的東西嗎?!”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驚嚇了不小,壓著心下種種糾結,我盡量地緩和語氣勸解道:“梵,你見過因為審美疲勞而自己脫落的眼睛嗎?你見過因為幹渴而自己飛走嘴巴嗎?”
“什麼意思?”
好吧,我就當一回心理醫生吧,蘇硯的內心實在讓人有些無語,不然怎麼會搞出一個這麼難纏的元神來。“眼睛可以抗議身體主人用眼過度而近視甚至瞎掉,嘴巴也可以選擇潰瘍或者不發聲,但不管它們怎麼反抗,它們依然呆在這身體之上,爛也爛在那裏。因為它們一旦離開了這具身體,就什麼都不是了。”
“你在暗示我離開蘇硯就什麼都不是了?”
“是的,或許現在本尊還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裏,你覺得自己也很好,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真的消散了,作為他體內的一部分,你可以幸免於難嗎?”
那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梵,你知道蘇硯為什麼不想做神嗎?”
他沒有回答我,顯然,即便他知道蘇硯的所有想法,可是仍然無法理解它們。
我循循善誘道:“你得到了光明,然後呢?永生?力量?可是你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嗎?”
“一千年,一萬年,一億年,都坐在那個位置上,看永遠不會變色的藍天,還是聚了又散的浮雲?”
“你難道不覺得,你存在的理由是那麼渺小而可笑嗎?”
“你不會知道的。”他低低低說道,“你沒有體會過從黑暗裏走出來的感覺。”
“不,我從混沌中來,我兩手空空一無所有,我站在神王腳下接受所有神祗對我的不屑。我魂飛魄散在縫隙中飄蕩了千萬年,我重生成一個膽小如鼠的凡人,我在地獄中淬煉身心。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什麼叫卑微!”
他抬起頭,震驚地看著我。
我淒然一笑:“可是到頭來,我什麼都不是。我真的很想結束這樣沒有意義的輪回。”
“你,想結束?”
“是,我想結束了,所以可不可以求你,讓我完成最後一個願望?”
“願望……”這樣的東西,他似乎從來都沒有呢,或許,這就是他與蘇硯的區別?
“讓蘇硯離開神界吧,我會跟他說你的心情,如果他決定放你出來,你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獨立。”
“你會跟他說麼?”
我認真地點點頭:“會。”
很長一段時間過去之後,他忽然從黑暗裏走出來,沉悶地說道:“我聽你的。”
“什麼?”我極度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你殺了我吧。”
我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他站到我麵前,臉上有著解脫的淺笑,重複道:“你殺了我吧,不然你是出不去的。”
“為什麼?”
“因為這裏是我的監牢啊。”他自嘲地笑著說,“你不殺了我,你是不出去的。”
我看著他俊美無雙的臉,大腦緩緩地陷入一種持續的空白中……
“殺了我吧,既然無法自由,我也不貪生……”
殺了梵?那元神不是回不來了嗎?
“你不用擔心,我是控製元神的主導者,我死了隻是讓元神重新回到懵懂狀態,它不會再思考,也不會再鬧分裂。”
“可是……”我在心裏劇烈地掙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