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部落的月亮與異度國一樣清澈,暗藍的天空鑲嵌著無數的星星。
星空仰望著天不語。
祭司看著她寥落的背影,想到在冰州那晚,她抱著他的背,問他想不想回星州。那時候,她就感覺要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吧?所以才事前便提議一起會星州,可他卻選擇了今天的這條路。
她說過不管走到哪裏,他都是她不變的祭司。可今天她就站在他的身邊,他卻感覺若即若離。
聽到他的腳步聲,星空依舊頭也不回,輕輕叫他:“祭司。”
隻有她,才能那麼溫暖地叫他的名字。他極輕地把她攬到懷裏,單手揭開她的帽子,她的頭發如他思念中的一樣,垂瀉下來,柔柔地落在他粗糙的手心。他曾想把她揉碎在胸膛,如果當時他真的那麼做了,他第二個揉碎的定會是他自己。
“星空……”他很想她。
“祭司,我很想看你笑。”
他望著她好一會兒,搖頭。他笑不出來,或許是因為那種她會離開他,他不能擁有她的感覺一直揮散不去。
“難道你見到我,你不高興?”
“我高興。”
“祭司,背我可以麼?再背我一次。”祭司將星空背在肩上,她靜靜地趴在祭司的寬厚的背上,將臉靠在他的肩膀上。“小時候你就是這樣背著我,半夜三更去敲大夫的門,我們常被攆出來,天好冷,我以為我們會凍死在外頭。可是在你的背上我一點兒也不怕,死也不怕。後來常常在你的背上看月亮數星星,在你的背上,我好像可以觸摸到天空一樣。再後來,上了馬背,你就再也沒有背過我。”
“為何你不叫我背?”他淡淡地問,一直帶著她信步走在月光下。
“因為,我想更靠近天空的時候,你就把我背在背上。而我遇到危險,你又會把我護在懷裏。所以,我不能太貪心,在你身上實現所有美好的事情。”
“我願意,都給你。”如果她要的話,他的一切都是她的。
“我卻要不起。”她現在是忠、孝不能兩全,忠、義不能兩全,情、義也不能兩全。“我今天見了你的父親,他想讓我幫助你攻打異度國。”
祭司的腳步一頓,身體僵硬,緩緩回頭看著她。
“你不必那麼做,我說過不興兵,除非我死。”
“我相信你。可是……如果你的父親,說你不興兵,會殺了我。我不幫你攻打異度國會殺了你呢?”所以她才認為她現在忠孝,忠義,情義都不能兩全。
祭司閉上眼睛,父親或許是愛他,但他更愛自己的國家。他畢生都花在擴充狼煙部落的版圖上,又怎麼會放過肥美的異度國?他頓時明白,父親讓位的真正目的是要將星空攬入自己的力量當中。他們,都隻不過是他擴充版圖用到的工具。
祭司笑了,那笑容岌岌可危。
星空也覺得很難過,祭司從小因為她流落他鄉,回來卻要麵對這樣的冷暖事態,可她又不能不對他說這些,因為最後的戰爭已經拉開序幕。
“祭司,雷厲的戰馬不是死於毒鏢之下,而是食毒而死的。”
祭司的麵色更加凝重,當日與雷厲作戰,軍中不知誰飛出毒鏢射殺雷厲的馬,他還以為是士兵為了幫他而出的手,沒想到戰馬竟不是死在毒鏢之下!如此說來……如此說來!像似被重擊心髒,祭司胸口傳來猛烈的痛,星空其實什麼都知道!
他以為隻要把星空帶回身邊,他就可以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可其實卻是星空為了保護他跟雷厲步步為營。她知道來藍顏部落可能會死,卻義無反顧地來了!
“星空,我不會讓你有事。”
“嗯。”
星空安靜地靠在他的背上,就像小時候那樣,她沉沉睡去,比任何時候睡得都還安穩。
……
星空確實很久沒有睡那麼久的時間,久到她醒來,發現自己不知身處何處。就在腦子能運行的那刻,她快速往外走去。
這裏不是狼王的宮殿,隻是一間極為樸素的民房,當她推開門,院子裏的幾個護衛製止她在繼續往前走。一個姑娘走到她跟前,用不怎麼流利的異度國語對她說:“小姐,請到房裏休息。”
星空蹙眉,從這些人的態度來看,他們不像是藍桑折派來的人。星空心中一驚,不安地問:
“祭司呢?”
“王讓小姐在這好好休息。”
祭司擔心她的安危,所以事先將她帶出王宮?這麼說來!藍桑折也該有所行動了!她抬頭看看天,太陽已經開始西下!
戰事很可能已經開始!
雷厲……
星空手心裏冒出薄薄的汗水,她深呼吸,不要慌張,不要慌張!要幫助雷厲,至少要離開這才行!祭司既然不想讓她出去,那門外的那些人任何一個都能阻止她不讓她出門。她看著狼煙部落那位姑娘,額頭的火烈鳥靈動跳躍。
“我有些餓了,麻煩你送一些吃的到我房間裏行麼?”
“好,你稍等。”
姑娘沒多想,將飯菜端進去,星空待她轉身,擊中她的後腦勺,她知道那個穴位能讓人昏厥。之後,她換上藍顏部落姑娘的衣服,端著空的托盤在幾個守衛的眼皮下離開了狼煙部落。
她知道她需要一匹馬,她才能更快地趕回異度國!她要克服那種恐懼!想想雷厲,她要克服獨自上馬背的恐懼。
想想雷厲,她牙一咬,跨上了馬背!
……
異度二百六十五年,順昌帝駕崩,立其長子,即異度國太子陽紫豐為王,封次子陽紫胤為佐政王。異度二百六十六年,朝廷出現內亂,紫豐王重病不醒,不能為政,改立陽紫胤為異度國國王。
趁著新朝剛起,藍桑折出動最大的兵力進攻冰州,妄想趁機侵占異度國!
這促成了,雷軍與狼煙部落的最後一戰。
藍桑折本想讓星空協助打敗異度國,可是他從昨天就找不到她。不用想都知道,定是祭司將她帶出王宮。不過沒關係,雷厲沒了那位神手軍師,以他完美的裏應外合,一定能將雷軍打個落花流水。
可雷厲的能力,要在他想象的範圍之外,不愧是被稱之為異度國戰神的大將,他與他手裏的那把戰戟,似乎可以撼動千軍萬馬!虎將帶領之下的必定是虎兵,雷軍的作戰能力亦是強中之強!
本說在午時結束的戰事,一時延續到午後。
他不得不使出最後的殺手鐧。
藍顏部落傳來了奇異的軍號,突然之間,雷軍的後防軍隊便瞬間倒下數十名士兵,後防一陣躁動!
雷厲猛然回頭,鷹眸驟冷。
該死的,冰沙織是狼煙部落的人!之前一直盤旋在他心裏的不安,原來是冰沙織這個女人麼?!難怪她見到藍祭司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她根本就不是冰沙織,而是藍沙織!她在冰州充當了數年的臥底!還建立了一支強悍的女兵!
她確實是個勇猛的女將,砍自己的族人她不眨眼,砍異度國更跟她共上沙場的士兵,更是不眨眼!她率領部隊直擊雷軍後方。
雷軍頓時成了藍顏部落軍隊夾在中間的肉餡!
兩麵受敵,雷軍的陣勢頓時淩亂。
“雲之洲,想辦法衝出去,把那女人的隊伍給打散了!”
至少先解決掉稍微薄弱的一方,將士們才不會那麼恐慌!
“是,將軍!”
可是,狼煙部落的人數陣容太過龐大,要衝破無數的人牆已是困難,更何況是無數的刀劍之牆!雷軍戰士卻絲毫沒有退卻,即使是槍頭刀尖,他們也血拚衝殺!
戰士們的鮮血把萬裏大地染成了赤黑,生命被逼到極端,戰士們卻發出了視死如歸的怒吼。
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勳!
天地卻不忍看這慘烈的對戰,昏沉暗淡。悲風淅淅,陰魂凝結。
雷軍的勢力正一點一點縮小,戰況慘不忍睹!
雷厲滿身是血,敵人的,自己的,戰友的!這些血幾欲讓他歇斯底裏!他隻恨分身乏術!隻恨隻有一把雷戟!
他需要怒吼的軍心!他需要驚天的戰鼓!他需要……星空!
咚!咚咚!咚咚咚……
戰場果然傳來擂鼓!戰鼓聲沉而穩,一聲高過一聲,直到可以撼動天地,擂起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