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願懷疑他說的不是小時候的她,而是一種怪物。
“這麼小,就知道咬人了。小師哥每次幫你洗澡,渾身就像剛被老鼠啃過一樣,都是牙齒印,小小的,小小的牙齒印。”他半幽怨半揶揄地說著,大手在她粉嫩的臉頰上使勁報複。
“小師哥,你弄痛我了。”練心願皺眉。他明明在笑,為什麼那勾勒起來的唇角卻是頹冷的?
“小心願……”他神經兮兮地湊近心願小巧可愛的耳朵,“你從小身子就被小師哥看光了,小師哥的身子也早被你吃過啃過,你說這可怎麼辦?”
她按捺眉心,伸手一巴掌蓋上他淫蕩的俊臉,無情地推開,“小時候的事,我根本不記得。”
“你你你,你一句不記得就可以完全推卸責任嗎?”他那一臉被始亂終棄的糟踐模樣實在好欠扁,他惡心地粘上她的肩膀,“我從小就決定要把我這清清白白的身體奉獻給你,你還與我私定終身,難道這些你都忘了嗎?”好過分,她的每字每句他都記得好清楚的。
“我什麼時候跟你私定終身了?”她怎麼不記得有這回事?
說到這,十二皇子臉上出現了美好回憶的眩暈懷念神情,“那時候我騎著小竹馬,握著痰盂刷,要上山打老虎,你一臉天真浪漫地倚在門上,甜甜地對我說,哥,我等你回來。我等著做你親親小娘子,路上要是遇到別的小美人,你可千萬不要忘了還在家等你的我哦。我當時那個感動啊,生平第一次地流下了寶貴的男兒淚。”他兩眼亮晶晶地瞅著她,像要滴出水來的煽情。
“小師哥,你記錯了。那時候跟你這般深情對話的女孩,不是我,而是大師姐。”不理會他下巴掉下來的錯愕,她繼續麵無表情地說道,“可惜,大師姐在前兩年已經遠嫁他方,你大概沒什麼希望了。”眼睛再一次不受控製地往外瞅,第一次有種隱隱不安的感覺。
小師哥為什麼一直拉著她說這說那?
也許她應該出去探聽一下情況……
寂冷的眼,再一次流露苦笑。當年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的眼,有了它長久駐足的地方,再也不會流離失所,依賴著不屬於她的胸膛,可是那曾經被當成全部的那個人該怎麼辦?如何自處?
笨蛋啊笨蛋,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笨蛋?
難分輸贏。
“你這不孝徒兒。”他突然有些生氣,“師父念了你那麼久,你還一直不願意回去看他嗎?那練玄銘一個姓就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嗎?”他居高臨下,擋住她左顧右盼的不專心,用對待叛逆少年的口氣說著,雖然裏麵寵溺的成分令人懷疑地占了絕大部分。
一個姓……而已嗎?
也許對於生來就有姓的人來說,真的隻是一種微不足道的尋常東西。可是她沒有姓,一直沒有姓,師父不給她,小師哥也不給她,她從小就知道自己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因為她沒有根。
沒有姓,就是沒有家。
他們雖然什麼都沒有說過,可是她明白,他們沒有真心誠意地接受過她。
也從來不把她當作家人。
她是世上最孤獨的人。
她不哭,她不笑,是因為她知道,沒有誰會在乎她的情緒。既然沒有人在乎,那麼她又能哭給誰看,笑給誰看?
“這個姓對我很重要。”她幹澀地說道。
“是嗎?很重要……”他淡淡地笑,“他對你很重要,可是你呢,你對他重要嗎?”
她背脊微微一僵,寒意泛上身。
“小師哥,皇上找大人到底做什麼?”
十二皇子勾起殘笑,調皮地衝她眨眼,“小心願,你很久沒有親小師哥了?”他湊上左頰,意圖明顯。
“小師哥!”
“左邊不行?”他噘起嘴,奉上右頰,“那右邊?不然呢,親小嘴吧?小嘴也不行……嗯,小心願,你好壞哦。”他一副被調戲的風塵模樣,雙手抱住胸,欲拒還迎,看得練心願好生無語。
“小師哥,你快告訴我,到底皇上找大人什麼事啊?”她心急如焚,眼前的男子卻隻會跟她打哈哈。看來小師哥是早有預謀地把她困在這裏。
不行,她要去找大人。
“心願,你去哪裏?”他急急拉住她,恨不能將她鎖在自己懷裏,休想逃掉。
“放開。”她神色一冷,右手上那青銅劍泠泠作響。
放開?
他已經放開一次了!
“你的武功都是我教的,你自信能從我這裏逃走嗎?”
她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愛笑的眸突然地失去了溫度,會是怎麼的可怕。小師哥是放浪不羈,天生的愛笑,帶著一點輕佻的隨性緩解了粗壯高大的身材給旁人帶來的壓迫感。而他不笑了,終於不笑了,是對她失望了吧,“我是他的護衛,保護他是我的責任。這不是當初你們這麼對我說的嗎?為什麼現在不讓我去找他?”
“你對他隻有責任而已嗎?還是有了別的什麼,你的心到底是怎麼告訴你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的心從來不會說話,而你們也隻教會我如何對一個人死忠。”她趁著他一時呆愕,掙脫開他的桎梏。
她又逃開了……
抓住一個人真的那麼困難嗎?他從來不覺得把心願交給練玄銘可惜什麼,因為他的心已經死了。
當她同意將紫環交給練玄銘的那一刻,徹底地粉碎了他的尊嚴。
那年,那個躲在門後,用渴慕眼神凝覷著他的小姑娘已經飛出他的世界,而他,心無歸處,花間蕩,滿眼空虛。
“走了?”
她硬邦邦地重複著,呆愣地咀嚼著這兩個字的含義。
“是啊,剛走不久。也許您現在去追還來得及。”那小太監指著皇門。
就這樣走了……
她騰空而起,極快地朝乾陌宮房頂上飛去。所謂捷徑,就是兩點之間,取直線。
皇宮又怎樣?她隻想快點趕上已經遠走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