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2 / 3)

洗好餐具的子歸,坐在特護病房外麵的椅子上,父親和容姨就在裏麵。她不想進去,她害怕看見病床上蒼白的容姨和床邊憔悴的父親,父親始終牽著容姨的手,他們都知道,這次,容姨可能真的挺不住了。醫生已下了病危通知,現在隻是在盡人事罷了。容姨已經虛弱得不能下地,就連講話對她來說也是一項費體力的事,她的身上插著很多儀器,她靠氧氣維持呼吸,靠輸液維持生命。

一次父親被主治醫師叫走的時候,容姨對子歸說:“子歸,這次我真的要走了,我那麼努力地要活下去……這世間還有我那麼多的牽掛……我走了,你爸爸也會和我走的,你怎麼辦?你是個堅強的女孩子,可是卻連個親人也沒有,你會不會孤單……我曾想,求他不要和我走的,可我怎忍心他以後的痛苦……”

子歸忍下心酸,她不想哭,即便是到了最後一刻,她也要讓他們看著她的笑容離開。

“我想叫你一聲媽媽,在我的心裏,你從來就是我的媽媽。媽媽,如果人是有來世的,那麼請還做我的媽媽吧……本來,我是想帶男友來看你的,可是他出國了……”

她講了她和他的全部的故事。

這幾天,父親幾乎一刻不離地守著容姨,任誰勸也不聽。有時她從外麵推開門看到容姨睡著,而父親也垂著頭的時候,她就有一種心驚膽戰的感覺,雖然她知道,父親是決不會那麼殘忍悄悄地和容姨離開。

那日容姨睡去的時候,父親曾和子歸說:“子歸,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我知道她堅持得很辛苦,可是她一直都努力地堅持著,為了我們。可是……子歸,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我原來也不曾奢望纖容會好起來,但我本來想著也許可以看到你穿婚紗的樣子,一定很美吧?我想親手把你交到一個優秀的,疼愛你的男人的手裏。可是,看來,我不能了……”

“別說了,爸,我都知道。”她使勁地眨眨眼睛,“真的,爸,我知道。我一點兒也不怪你,不怨你,我怎麼能怪你,怨你呢?如果是我,我也會是這樣做的。我是你的女兒啊。爸,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找一個愛我的男人,生一個可愛的孩子,我一定會幸福、快樂,我知道,你們會在天上祝福我的。”

急匆匆趕來的君歡終於看到了他思念、牽掛的子歸,她坐在椅子上,雙手支著額頭,她的長發在用什麼東西隨意地綁著。他走過去,輕輕地撫上她的頭發。

是誰?是誰在撫著她的發?是誰?是他嗎?子歸慢慢地抬起頭,然後,她的淚終於決堤了。這幾天從未流出的淚,終於在見到他的時候傾瀉而出。君歡把她抱在懷裏,讓她盡情地哭著。

她哭了多久?她的身體已經沒有力氣了,軟軟地靠在他的身上,她的頭放在他的胸前,他的手來回的摩挲著她的背,“你來了,真好,我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她用濃濃的哭音說。

君歡心疼地拍拍她的背,她哭得開始打嗝了。

“是啊,我來了,我會陪著你。”他多希望從一開始就陪著她,而不是讓她獨自承受了這麼久,“子歸,讓我一直陪伴你吧。”

他在許下他的承諾,一生的承諾,不是衝動,是深思之後的。他已經買好了求婚的戒指,本來他想在一種很溫馨、很浪漫的氛圍中求婚的。

“你說什麼?”

“子歸,帶我去見你的父母好嗎?”

他這樣一說,子歸才驚醒,對啊,帶他去見爸爸和容姨才是她最該做的呀,怎麼就知道站在這兒哭呢?她拉起他的手,向特護病房走去。她忘了要問他剛剛說的是什麼了。

容姨醒著,看見她紅著眼睛,領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們都很吃驚。

“子歸……你怎麼哭了?”容姨關心地問。

子歸把君歡推到前麵,“容姨,這就是我的男朋友,他趕來了。爸,這就是愛我的好男人。”

君歡很有禮貌地鞠個躬,“伯父,伯母,你們好。我姓衣,叫衣君歡。是子歸的男朋友,本來,早就想拜訪二老的,可是因為一些事所以就耽擱了。”

容姨笑了笑,看得出來,這是一個穩重的男子,一個深情的男子,也許他不會甜言蜜語,不過,這是一個可以放心相伴的人。她突然覺得自己沒有什麼遺憾了,她看到了子歸的幸福。

“伯父,伯母,請允許我向倆位懇請。”

咦?他有什麼要向爸爸和容姨懇請的?子歸心裏不解地想。

“懇請倆位同意把子歸嫁給我。”君歡語氣肯定地說。

啊?他在說什麼?子歸真的有點兒呆了。

君歡轉過身,麵對子歸,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裏麵是一枚精致的鑽戒。他執起子歸的手,“子歸,我愛你。與你在一起,我慢慢體會到了幸福和依戀的感覺,你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請你嫁給我吧!”

子歸的眼淚一下流了下來,看著他把那精致的鑽戒套在了她左手的無名指上。

然後,君歡和子歸的父親走出了病房,她想,父親是想了解一下他吧。

“子歸,他是一個值得依賴的人吧?看得出來,他很愛你。你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的。”

當天的夜裏,容姨又發病了,她真的很痛苦,她的臉色不是蒼白,而是灰青,然後她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

子歸的父親把子歸的手交到了君歡的手中,“記得,你答應我的!”他看著君歡,那眼裏是滿滿的信任。

“子歸,她堅持得太辛苦了,我不想讓她再受這樣的苦了,現在,我已經可以很放心地走了,沒有遺憾。”

子歸知道,今夜,最愛她的兩個人要離去了。她走到床邊,親吻了容姨灰白的臉,用力地抱了她一下。

然後,她投入父親的懷裏,這是她久違了的懷抱,父親也用力地回抱著她,這是他們最後的接觸啊。

父親坐在容姨的床邊,眼中隻容得下那床上的人兒,不再看他們。

她輕輕地關上門,仿佛害怕驚動了屋裏的人,在門合上的那一刹那,她的淚奪眶而出。

這是一個無眠的夜,君歡擁著子歸坐在病房外,他們在等待著一個消息。

零晨四點,醫生查房的時候發現屋內的人已經走了多時,子歸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任自己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她醒來時,已是深夜,四下裏很安靜,空氣中有一股消毒藥水的味道,她扭過頭,看到枕著床邊睡著了的君歡。她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心中想到的竟是爸爸守在容姨床邊的情景,他們都走了,她將目光轉向窗外,淚水無聲地滑落。

君歡睜開眼睛,看到了她的淚。他輕輕地將她擁在懷中,擦拭著如泉的淚水,她的淚燙濕了他的指尖,灼痛了他的心。他靜靜地擁著她,什麼也沒說,他知道失去最親的人是一種錐心刺骨的痛,所有的言語都那麼的蒼白無力,他所能做的就是靜靜的陪伴,在她想哭時給她一個可以依靠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