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初冬了,陰沉沉的天空飄灑著細細密密的雨絲,被北風吹得斜斜的。
皇宮深處有一座高牆深院,門上掛著黑漆漆的匾額——“宗人府”,這裏是皇宮裏最冷冽、最恐怖的地方,比老百姓熟知的冷宮還要恐怖千百倍。
冷宮隻是關押被冷落的妃嬪,日常所需、一應用度,還是供給的,也會有幾個宮女下人伺候。
這裏卻是真正的牢獄,裏麵一應刑具俱全。
趙伯琮自幼養尊處優,現在被黃德偉和榮哲帶著眾侍衛半是護送半是羈押過來,站在宗人府門口,看著黑漆漆的門洞,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依然莫名地打了個寒噤。
這森冷的門,似乎要把他活生生吞噬似的。
一群拿著枷鎖鐐銬的內侍站在門裏,為首的一個官板著臉,平板著聲音說道:“小的是宗人府總管趙暉,郡王殿下既然到了這裏,小的就不給您行禮了,這宗人府的牌匾還是太祖皇帝禦筆親題的,任何人到了這裏,都要守宗人府的規矩,少不得要委屈郡王殿下了。”
趙伯琮眉毛一挑,淡淡地笑著說:“我這個人是最識時務的,既然進了你這裏,自然會守你的規矩,免得吃苦頭。”
“殿下知道最好,那麼小的得罪了。”他一揮手,兩個提著枷鎖鐐銬的內侍走過來。
“哢”的一聲,冰冷的鐵環扣在白皙纖細的手腕上,趙伯琮眉毛幾不可察地悸顫了一下,他從小到大養尊處優,深受父王和皇上的寵愛,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心裏油鍋煎熬似的,麵上卻依然笑靨燦爛。
穿過一條長長的漆黑甬道就走進審訊廳。
宗人府審案和外麵大理寺等處衙門不同,外麵的衙門如果審理重案要案,一般都是三司會審,以示公允,宗人府因為審理的都是皇族貴胄,恐怕涉及隱私,有辱皇家顏麵,大都隻派一個人審理。
大概是皇上對趙伯琮的案子很是重視,除了宗人府的趙暉,還派了另外一個主審。
趙伯琮走進審訊廳,坐在大堂之上的人陡然闖入視線,忍不住低喃:“淺陌!”
雲髻高挽、麵容清冷,淡紫色長裙,可不正是安淺陌?
安淺陌別開臉,輕聲說道:“你應該早就知道了,我還有一個身份。”
趙伯琮自嘲似的一笑,“我當然知道,你是‘血影’的人。”血影是隸屬於皇帝的秘密組織,負責暗殺、刺探以及勘察朝中大臣,他之所以把那封絕筆函交給她,就是因為知道,她能夠向皇上密告自己。
為了複仇,她們母女的確做了萬全的準備,不僅設計成為天機閣主的弟子,居然還加入了血影。雖然刺殺身邊高手如雲的趙子偁不容易,不過,這樣苦心布置似乎更困難些……她們母女的心思昭然若揭,那就是要活生生地折磨趙子偁啊。趙伯琮蹙緊了眉頭。
趙暉坐到安淺陌下首,冷冷地問道:“郡王殿下,有人告你勾結犯臣嶽飛,圖謀不軌,您可認罪?”
趙伯琮嗤笑,“皇上本來就有意要把皇位傳給我,我為什麼要圖謀不軌?難道吃錯藥了?”
趙暉沉了臉,“殿下,您不要嘴硬,您可曾私自探望過嶽飛?”
“探望過又怎麼樣?”
“你們可曾密謀要叛亂?”
“當然沒有啦。”
趙暉放慢了聲音:“殿下,您可曾有一封嶽飛的書信?”
趙伯琮點頭,“曾經有過的。”
“那麼信現在何處?”
趙伯琮看了一眼安淺陌。審訊廳裏隻有一扇小小的窗,在這陰晦的天氣裏,顯得分外幽暗,她低垂著頭,眼睛湮沒在陰影裏,看不清楚表情。他搖搖頭,“我不小心弄丟了。”
“弄丟了?”趙暉冷冷地說,“這麼重要的東西,殿下怎麼會弄丟呢?難不成,裏麵寫的內容別人都不可以看到嗎?”
“丟了就是丟了,我這個人一向粗枝大葉,馬馬虎虎,丟了一封信有什麼稀奇?”趙伯琮翻著眼睛說道。
“殿下這是在跟小的打馬虎眼了?”趙暉一指牆上血漬斑斑的刑具,冷冷地說:“如果您不肯老實招供,小的就隻好無禮冒犯了,這上麵的東西都是曆代先皇賜下的,用來管教不服管教的皇親國戚、鳳子龍孫,殿下金枝玉葉,有什麼損傷,就不大好了,還是老實招供的好。”
“大刑啊……我真的很怕呢,”趙伯琮搖頭歎氣,“可是,我說的都是實話,你不相信,我又有什麼辦法?”
“殿下這是逼著小的動手了?小的代皇上管教家裏人,縱使有什麼損傷、兼或不小心弄死了,皇上也是不加罪的,殿下可曾明白?”這話裏明顯帶著威脅的意味,冷冽的眸子鷹隼一般注視著趙伯琮。
“你嚇唬我也沒用的,沒有就是沒有。”趙伯琮聳聳肩。
“殿下見多識廣,不知道識不識得這個?”趙暉一指牆上的木杖,冷笑道,“這東西看起來平常,卻是數百年的鐵樺樹製成,比寒鐵還要堅硬,打在人身上,輕則皮開肉綻、傷筋動骨,重則一命嗚呼。十幾年前端惠親王穢亂宮闈,就是死在這個杖下的,端惠親王熬了四十三杖,不知道郡王自認能熬過幾杖?還是老實招認的好,勾結犯臣圖謀不軌,究竟是郡王一個人的主意,還是受秀安僖王的指使,裏麵還有哪些大臣皇親牽連在內,都要說個清楚明白,若是一味地逞強不招,小的隻好大刑伺候了。”